他赶紧膝行两步,低下头去给大头靴子上舔那血迹,可是,大头脚上的靴子是锦缎的,会吸收,他舔了几下,非但没把血迹舔没了,反而是口舌上的血水更渗透了进去,弄得靴子前头一块淡淡的血斑,低头看看,一时间没主意,正要说话,突然脖颈上刺痛,接着,一截刀尖就从他咽喉透了出来。
眼珠子瞪的大大的,他以为自己拉下面子来,对方也就不会起杀心了,临死一刹那,却是后悔得蛋碎。
这时候,那些参将游击们才想起来,这位小爷可是锦衣卫,真心凶残,呼啦一下,顿时倒退了数步,董一元涨红了脸颊,伸出官指儿,颤抖着道:“单千户,你……你……单总兵,这可是朝廷天使,你们……”因为锦衣卫本身就是从天子亲军衍化来的,所以在正常的卫所军来看,京师上十二卫,也就是锦衣卫。
噌一声,凶残的大头就把童子切从道明闲尸体上拔出来,甚至还蹲下身子,用道明闲身上的衣裳擦了擦刀刃,这才站起身来,缓缓纳刀入鞘,看着周围众人的眼神,心中忍不住得意,咦!似乎有些少爷的风范了呀!
他学着乖官的模样,摊了摊手,“这位天使碰到了鞑子,也是运气不好,我们也尽力了嘛!御马监也要讲道理嘛!”
董一元气疯了,你杀人怎么不讲道理?居然要别人讲道理?他死死捏着拳,骨节爆响了数声,才克制住自己。这位宣府总兵未必是溜须拍马的坏人,只是为人有些呆板,若说乖官和大头就是专门破坏规矩的人,那么无疑他则是遵守规矩的人,也就是所谓的那种一旦朝政有问题,他就想[定然有奸佞蒙蔽殿下]那种人,他根本不会考虑,是不是规矩出问题了,在他来看,规矩就是规矩,是要维护的,而他出关捞取功绩,只是打擦边球,如果朝廷对这方面有严格的规定,他肯定也不会出关的。
像是他这样儿的人,根本不会了解,什么叫做法久弊深。
“天使没与鞑子袭击,咱们也是很痛心的,董总兵就不要悲伤过切了,想必朝廷能谅解的。”李如松这时候就打圆场,他是宁远伯李成梁的长子,日后必定嗣宁远伯位的,故此他身份自然就有些超然,他这么一说,那些参将游击顿时就纷纷道:“总兵大人,咱们四镇如今一体,不要因为些许的龃龉,就伤了彼此的感情……”
众人纷纷劝了一会儿,这时候,监军吕远披着一身棉袍,在两个蒙古女人俘虏的搀扶下就进了大帐,“方才甄美信参将给咱家说,有朝廷天使没与鞑子骚乱……”他一句话,就把大头一刀捅死道明闲的真相给坐实成死于鞑子骚乱,董一元听了,顿时颓然,吕公公的身份类似于兵部右侍郎,又是监军,他是宫里头和内阁同时任命出来的,说话自然管用的。
“吕公公,还是身子要紧啊!”有些参将游击们就拍吕远的马屁,吕远咳嗽了两声,满脸苦笑,“咱家倒是想好好将养呢!只是,诸位还没瞧出来么……”他走到道明闲尸体跟前,蹲下身子去从尸体上摸出一卷帛书来,展开一看,然后就喃喃道:“果然不出咱家所料,这慈圣皇太后,是不准备让咱们立功了啊!”
众人顿时哗然。
像是吕远这样倒戈的,其实最怕的就是左右逢源,一边倒戈一边还跟旧主子眉来眼去,那简直就是取死之道,所以,他虽然内外焦急,却也知道,自己只有抱紧了国舅爷的大腿,抱紧了德妃娘娘的大腿,才能好好的活下去。
故此,这时候他隐隐就说了慈圣皇太后的坏话,俗语说,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大帐中的武将们,都一门心思,想升官的,想发财的,想名留青史的,可若是被慈圣皇太后一阻拦,却是什么心思都实现不了,他们能乐意么?
咳嗽了两声,他就把帛书中内容念了念,然后便道:“你们瞧,这,不就是十二道金牌故事么!有人……咳……是忌惮咱们立功太大,不准备给咱们再立功啦!”
这吕公公到底是在内书房读过书的,不像死了的道明闲,从小踩青蛙的顽皮主儿,天下公公千千万,没文化的魏九千岁公公只得一个,所以说,百年大计,教育为本,真是一丝儿都没错,哪怕你做公公,有文化的,才是有前途的公公。
而且他说话十分之有技巧,不动声色,就说[咱们],顿时就把大家给无形中圈成了一个团体,本来,这只是要召回国舅爷的,但是被吕公公一篡改,顿时就成了阻止大家升官发财名留青史,一时间,群情激奋,一个个破口大骂,这时候,便觉得吕公公果然是自家人,这监军倒也不是全然都是坏的。
董一元脸色有一些白,吕公公仔细瞧了瞧他,就缓缓道:“既然鞑子屡扰我边,咱们吃朝廷的饭,就要为百姓做主,这一次,鞑子连天使都杀害了,咱们更要兴堂堂之师……”一番好听的话说得众人暗中佩服。
等把手下那些参将游击支走了,地上尸体也拖走了,吕公公就道:“单总兵,董总兵,小伯爷,咱们在这儿私下通个气,仗,是肯定要打的,咱家也指着名留青史,日后还能在司礼监谋个位置坐坐,诸位想必也有家中人要荫庇,妻妾要诰命,这些,都是要靠军功的,都深入漠北了,万没有这时候退却的道理……”
一番话说下来,董一元无奈,“这要是……再有天使来……”
“责任我来扛。”一直没做声的赤霞老爷朗朗大声,满脸的正气,“不为别的,只为九边十三镇的百姓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