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家知道,董总兵对皇太后的一片忠心。”吕公公笑眯眯的,先是肯定了董一元的忠孝,不过他随即话头一转,“但,京城抚的话也颇有些道理,从咱们这儿赶过去,未必比从北京城赶过去近,咱们这次出塞,大军人吃马嚼,全靠商队供应,如今中军大帐中可谓聚集着北地几乎大半的大商家,这一旦鞑子有一支偏师……却是如何是好?”
董一元脸色顿时又一变,吕远话中有话,意思说,咱们大军急行军去救人,吃朝廷的饷,那是应该的,商队跟得上么?万一商队被人端掉了,怎么办?
乖官虽然威胁商人缴税,可是,即便缴了税,那也是暴利的,打个比方,捉住一个蒙元贵女,拿到北京城教坊司登记下,略一培养,那就是金山银海,北京城有钱的主儿海了去了,花几千两银子嫖个蒙元贵女,谁不乐意?这也是涨面子的事情,跟谁过不去,都成,就是别跟银子过不去,这年月,大家都不傻,既然能赚银子,何必非得跟国舅爷唱反调呢?
所以,中军聚集着无数的大商家,你大军开拔急行军去救一万神机营,这些商人怎么办?你要巴结皇太后,这些商人死了,皇太后保管比自家亲侄子死了还伤心。
乖官听了吕公公的话,脸上微笑,心说这老吕倒是招抚得很有用处,果然,这年月,太监才是办实事儿的。
这时候吕公公笑着伸手虚虚一按,让董一元稍安勿躁,缓缓就道:“咱家这儿,倒是有一个主意,咱家说了,大家参详参详,宁远伯不是有两万精锐铁骑在周围游弋么,咱家的意思,请宁远伯爷的铁骑直捣土蛮汗老巢,咱们的大军分拨儿,先往大宁去四万,这四万人马,每一镇各出一万,都挑骑兵,中军继续在后面缓缓前进,若是宁远伯爷攻击土蛮汗老营,这围魏救赵的计策成了,咱们中军就继续往大漠深处去,若不成,咱们大军就堵在土蛮汗和他的老营之间,叫他首尾不能相顾……”
董一元有些无奈,这吕公公果然是个知兵事的,倒是老成持重的计策,就是不知道武清侯世子那边支撑得住支撑不住,自己若要再争,怕是就把其余三镇的人得罪干净了,那些商人怕也要深恨我。
他想清楚以后,无可奈何,只好高声赞,“吕公公妙计。”心里头就安慰自己,即便到时候出了点什么事儿,皇太后也怪不着我,这吕公公是李进公公的人,他都不太赞成,我也尽力了。
乖官这时候就起身抚掌大笑,“吕公公高才,诸位将军,咱们就按这个法子来,如何!”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齐声轰然一诺,“愿为右都督马前卒。”
等大帐内人散了,李如松却是留了下来,看看左右无人,突然就道:“凤璋,这主意是你出的罢?好计策,借力打力,将计就计,连土蛮汗都上钩了。”
乖官心中一跳,脸上却装得若无其事,这就跟被捉奸在床差不多,哪怕明明插进去了,你也得撑住了,死活不能承认,故此一笑道:“如松哥哥说甚?我可不大明白。”
李如松脸上一笑,也不说话,就大踏步走出帐外,声音传来,“放心,土蛮汗虽说号称控弦四十万,既然带着三万精兵咬了钩子,他老营定然空虚得紧,我爹两万铁骑,足够踏平他老营了。”
乖官这才擦了擦汗,心说都不是简单的主儿啊!
当夜,四镇各出骑兵一万,由大同总兵麻贵为首,直奔大宁,乖官也在军中。
蒙元鞑子虽然衰败下去,为何依然能时不时骚扰大明边关,就因为骑兵来去如风,这四镇的骑兵都是轻骑兵,穿的都是军中的胖袄而不是李成梁手下精锐那种两层甲甚至三层甲,跑起来不算吃力,万历年间大明还是有很多骑兵的,实际多少不论,但九边十三镇的花名账册上头,起码是有二三十万以上的骑兵,譬如蓟镇,兵部的册子上头载着[原额马四万一千三百二十一匹,除节年例失外,实在马三万四千三百二十八匹]这其中肯定有吃空饷的,但九边十三镇加起来七扣八扣下来,怎么也得有十数万骑兵的。
他们所在位置离大宁大约九百多里地,三国时候曹操曾经率五千骑兵夜行三百里,而朝代越往后,急行军能力越强大,甚至,农耕民族的骑兵行军能力要超过游牧民族,为何,就是一个给养问题,农耕民族的大一统朝代很容易得到给养,而游牧民族虽然一人双马甚至三马,可给养却极成问题,用后世的话来说,打仗打的是什么?是经济实力,是后勤供应。
麻贵也是大明朝数得着的名将,带着四万骑兵,第二天夜里就已经赶到了大宁地区,离开神机营被围的地方也不过一百里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