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梁盯着乖官看了好一会儿,这才问他,“你可知道土蛮汗是什么人么?”意思便是说他未免也太小瞧鞑子了,若鞑子那么好杀,朝廷何必费力去修长城呢!
乖官不答,笑了笑就说:“有伯父八千精锐骑兵,加上辽东诸卫,凑个五万大军不成问题罢!我家单叔去蓟镇上任,也正缺功绩,拉五万大军出来不是问题,这十万大军,全发双饷,饷银,我包了,烧埋银子翻三倍,这银子,我也包了……”
他一脸财大气粗,然后就看着李成梁,缓缓道:“这率领十万大军出塞的功劳,不知道伯父要不要……”说着,就略一停顿,转身坐下,把手指在在书桌上头轻轻敲动,发出哒哒哒的弹指声音,听起来就像是马蹄声,“不知道,日后史书会怎么写……”
这句话,诱惑极重,李如松李如柏兄弟两个的呼吸顿时急促且粗重起来。
李成梁绝对是一辈子打老了仗的,对统领十万大军极为心动,只是,作为打老了仗的总兵官,他也深知打仗的难处,绝不是乖官轻描淡写那么简单的,可是,乖官说的太诱惑了,他的确心动了。在书房中来回踱步,良久,他就长叹一口气,“贤侄啊!老夫我知道你在扶桑也带过大军了,想必你也知道,大军出阵,尤其是这样儿的长途奔袭,一路上的兵卒的士气,粮草的供应,还有,这缴获来的财货,林林总总,有十万大军不假,但是,人吃马嚼……”
老李的话,乖官懂了,用后世的话,叫做打仗打的就是后勤,这大明朝可不是什么魔幻世界,动不动拉出去十万重骑兵,还不需要辎重兵和粮草,这十万重骑兵还可以随时随地冲锋,体力值保持全满。
乖官闻言一笑,缓缓说:“伯父,咱们可以当地就粮嘛!”所谓就粮,就是移兵到粮食多的地方取得给养,而当地就粮,其实这个词和大索的性质差不多,而大索是什么呢?有组织的烧杀淫掠的委婉语。
这个词若是被朝廷一些清流文臣听了,肯定要唾骂乖官,没有天朝的风仪,可李成梁是将门出身,打仗么,本来就是你死我活的事儿,还讲规矩的话,那还不如双方派出一个武林高手切磋切磋,输了的认输,这样多好,最好这武林高手还是女性,那样的话,打起来也就是扯头发、撕衣裳,顶多剜扣几下私密部位,还能够博男性一笑,这样岂不是更加有风仪,故此李成梁不在乎,再说了,死的也是鞑靼。
皱了皱眉,李成梁道:“鞑靼人的地界上头,哪儿养得起十万大军,若真养得起,他们何必还要拼死拼活寇我边墙。”这就是实话了,什么风吹草低见牛羊,唱个歌儿给你听罢了,草原上头需要的茶砖、盐巴、铁器这些必不可少的生活用品几乎都要从大明购买,像是瓦剌数次围北京城,几乎都是为了逼迫大明[通贡互市],这听起来似乎有一些可怜,但是,鞑子绝对不值得同情。
这就像是后世鸦片战争,导致鸦片战争最根本的原因是巨大的贸易逆差,欧洲诸国要从满清进口大量的茶叶丝绸瓷器,可欧洲诸国没东西卖给满清,银子全被赚光了,只能拿鸦片往满清卖,即便如此,都无法去填补那巨大的贸易逆差,满清再一禁烟,欧洲诸国不发动战争经济都要崩溃,难道八国联军值得同情么!
所以说,同情心不能滥觞,只能用于本国,用在敌人身上,未免可笑,若是同情鞑子的话,大明边疆那些死难百姓的灵魂都会哭泣的。
听李成梁这么一说,乖官就摸着没毛的下巴寻思起来,李成梁看他这个动作老气横秋,有些好笑,正要说话,乖官却一下跳了起来,为何?心里头想到了一个鬼主意。
“伯父,可以这么着。”他满脸的笑,心说野猪皮啊野猪皮,我让你有个带大军的机会,不要感谢我,感谢你老娘就行了,“我瞧那位佟大哥也是仪表堂堂,想必跟伯父学了满腹韬略的,何不让他带着女直人做先锋官呢!小侄我出银子,砍一个首级,四十两……”
大明砍首级最厉害的是戚家军,有记录可查的是十万颗首级,因为戚继光给手下浙江兵的饷银很少,但是,首级却极贵,砍一颗首级,三十两雪白的纹银,这是苏州、南京等百万人口大都市的年人均收入,一颗脑袋抵正常人苦干一年。
而乖官一张嘴就是四十两银子一颗首级,顿时就把老李给吓着了,可他仔细一想,砍一万颗首级不过四十万两白银,依照乖官的身家,还真不在乎,哪怕砍十万颗首级,他也付得起。
乖官越想就越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妙,俗话说,杀敌一千,自伤八百,花点银子算什么?颜大璋不是经常说么,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那就不是问题,若能用银子就解决女直,那可真是太好了。
他一兴奋,脑筋就转的飞快,又冒出了很多主意来,“……至于粮草么,咱们可以让商人供应,商贾闻臭则至,只要有银子赚,还怕他们不运着粮食跟着大军走?到时候伯父再把从鞑靼人手上抢来的牛羊以半价卖给这些商人,想必到时候北地的豪商们都会蜂拥而至的,鞑靼人手上不也有金珠财宝美人什么的,一样低价卖给他们……”
李成梁眼神顿时一亮,这个主意好哇!李如松、李如柏则眼神古怪地瞧着乖官,这种毒辣的主意,若是出自他们的老师徐文长,那倒不稀奇,可偏偏只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想出来的。
乖官滔滔不绝,撺掇李成梁让女直人去当炮灰,当然了,说给李成梁听的,则是先锋官三个字,李成梁也动心了,若是这样,自家手上凑十万兵马不成问题,再加上蓟镇五万兵马,十五万大军,单赤霞资历跟自己没法比,这统领大军的肯定是自己,统领十五万大军出击漠北,想一想都热血沸腾。
不过,老李也是老奸巨猾的,凡事要在脑子里头想了又想,故此来回踱步,李如松李如柏兄弟两个互相使了个眼神,当下李如柏开口劝说道:“爹,这可是盖世奇功啊!”
李成梁不搭腔,拽着下颌的短须来回又走了数圈,突然就停下脚步,一巴掌狠狠拍在书桌上头,“好,就这么干了。”
乖官当即脸上堆笑,“恭喜伯父,贺喜伯父,日后史书上头,伯父这番功绩肯定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李成梁有了定夺,宁远城当即就有规律地运转起来,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历史的车轮缓缓转动了。
老李坐镇辽东多年,说他是辽东王也不为过,一纸一纸的调令快马就出了广宁城,乖官则四处溜达玩耍,打仗这种事情,他自认肯定不如李成梁的,专业的事情还是交给专家罢!自家统领大军,那绝对是二把刀的本事,做吉祥物还差不多。
期间,佟奴儿哈赤还特意登门拜访了他一次,带着他弟弟佟舒尔哈齐和妹妹佟雪月儿,对乖官没口子的称谢,要知道,他还没从大明朝廷正式领到建州左卫指挥使的世袭官职,这时候的奴儿哈赤,也就是一个有点野心的小年轻,女直人凭啥要听他的?哪怕他是李成梁的干儿子,那也不行啊!
可是,乖官在李成梁跟前推荐他为先锋官,又开出了一颗首级四十两银子的巨赏,这么一来,那些女直人想要赚银子,就得通过奴儿哈赤这个先锋官,自古财帛动人心,自然有无数女直人来舔他奴儿哈赤的沟子,奴儿哈赤又如何不对乖官感激涕零?真是恨不得跪在地上叫他两声亲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