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步迈在衙门口台阶上,他竖起官指那么伸手一点,大喝了一声,“咄!尔等好大的胆子……”
一声嗤笑传来,顿时打断了他的话头,“李大人打什么官威,怎么?学汉中王刘备呢?”说话的正室骑在马上的乖官,他胯下一匹五花连钱的玉花骢,这还是李如柏送给他的宝马,乌黑油亮的头发挽在头顶用玉冠束定,身上一身雪白锦缎长衫,腰间挎着鲨鱼皮的宝剑,披着雪白的狐裘,俨然王孙,骑在马上看着李少南就冷笑,他身后起码五十位美少女,每人身上背着鸟铳,腰间挎着长刀,一个个都有明眸皓齿之姿,四周更是一堆一堆穿着雪亮佛郎机板甲的兵丁,连脑袋都整个罩在钢铁之中,面罩下呼气吸气,顿时在冰冷的空气中凝聚成白雾,这本是正常的现象,可齐刷刷站得整齐全身罩在钢铁中的无数大汉一动不动,只有面罩口舌处的黑漆漆洞眼吞吐白雾,看起来未免就有一股子说不出的杀气。
在乖官把苏州府衙门围起来以后,就已经有无数人围观,苏州人素来胆大,若不然也不会动不动就冲击官府,何况乖官在苏州人眼中那也是老相识了,这位国舅大都督这些日子来,办的好大事,每一次都叫人张口结舌,这一次不知道又要办出何等模样的事情来,苏州府的百姓们,一颗八卦之心熊熊燃烧着。
看见郑国舅,李少南下意识就软了半截,不过想到自家的前程和富贵,再捏捏袖中的密旨,胆气一壮,当下大声道:“郑国舅,这儿乃是苏州府衙,我劝你赶紧离去,休要自误,若不然,这冲击官府的罪名可就坐实了。”
乖官在马上一笑,“李大人,甭跟我来这一套,赶紧把你抓来的士子们给我放了,若不然……”他说着,翻身下马,这个动作把李少南吓了一跳,腾腾倒退了两步,“你……你想干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来说说理儿。”乖官嘿嘿笑,“你浙江布政司,管的倒是宽,都管到南直隶都察院来了,也就是我好说话,李大人,嘿嘿!我劝你休要自误,若等到海瑞海院堂来了,他性如烈火,可没那么好说话。”
话反过来一说,顿时把李少南噎的不轻,远处就有闲得蛋疼的苏州府百姓大声叫好,天朝百姓就喜欢凑个热闹,菜市口杀人都要万人空巷,何况郑国舅包围苏州府衙呢!
“荒唐。”李少南手在袖中捏了捏拳头,“苏州乃是本官辖下,那些士子闹事,妖言惑众,气死了前阁老徐少湖老大人,吾乃本职所在,郑国舅,不要无理取闹,速速退去。”
“徐阶那大贪官,死就死了,依我说,还要抄他的家才对。”乖官说着转身就对那些围观的苏州府百姓大声喊道:“诸位父老,一个侵占良田四十万亩的狗官,该不该死?”
苏州府起码有五十万户人是靠打工过日子的,所谓家无恒产,说的就是这批人,后世说明末资本主义萌芽,可实际上天朝终究是一个传统的农耕国度,百姓衡量一个人贫富,首先还是看有多少田,当时人说谁谁富贵,依然是他家有多少多少上好的水田,多少多少庄子。
一个拥有四十万亩良田的官员,说他一万声狗官,那也是不冤屈的,至于什么阁老不阁老,苏州人连冲击官府的事儿都经常干,还怕骂阁老么?
故此四周轰然道:“狗官……该死……”顿时把李少南气得脸色发黑,一时间,讷讷说不出话来。
乖官继续道:“世宗皇帝时候,大贪官严嵩被抄家,也不过两万多亩良田,徐阶有良田四十万亩,简直是古往今来第一大贪官,死一万次也不冤,还有什么可查的,要查,也是查他们徐家,是不是还有什么欺男霸女的事儿,李少南,当官不为民做主,你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头去了?”
能骂一骂浙江布政司使,这机会可不多,说不准一辈子也就这么一回,无数围观的百姓起哄,大骂李少南狗官,官官相护,把李少南气得浑身乱颤。
乖官嘿嘿笑,“李大人,我好言相劝,做官先做人,不要整天琢磨一些蝇营狗苟之事,尽想着呵豪门的卵子,舔权贵的沟子……”
恐怕李少南这一辈子也没被人这么骂过,一时间,热血上涌,也没时间多琢磨,更是把恩主老公公的话忘到脑后,那密旨,只能私底下拿出来。
“郑国蕃,吾有皇上的旨意在此。”李少南从袖中摸出圣旨来高高举过头顶,顿时就把所有的声音给盖掉了,这时候皇帝的权威在百姓中还是至高无上的,一时间,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