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一个番子眼瞧着自己的搭伴被斥骂,正所谓兔死狐悲,当下小心翼翼建议道:“何不去寻匡咏梅匡大公公去说一说……”
安碧轩骂了一会儿,也有些消气了,当下哀声道:“唉!他自己也自身难保,顶多也就是紧紧抱着国舅的大腿过日子,何况,他虽然是被厂督委任而来,却不是东厂的人,不领东厂的衔,而咱们是,厂督如今让我们相机行事,怎么个相机行事法,再相,只能给这位国舅爷办事了,可咱家是厂督的人……”
他也不虞两人泄密,这两人和他有肉体关系,平时银子也喂得饱,何况又是东厂出身,想背叛都没资格。
果然,两人一听,便也丧气得紧,这一点其实都知道,只是不肯去面对罢了,如今锦衣卫牢牢抱着国舅和德妃的大腿,东厂虽然背后有张鲸张督公,可是,论恩宠,张督公怕不是德妃娘娘的对手啊!虽然文臣那边动不动便是[厂卫],似乎东厂锦衣卫一家,实际上两边斗得跟疯狗差不多,而如今眼瞧着锦衣卫就起来了,何况张督公还密信给安公公让他相机行事给那国舅爷找点麻烦。
他安碧轩又有什么资格给国舅找麻烦,国舅不找他麻烦就谢天谢地了,这才是症结所在,上司是张督公,可地盘如今是郑国舅的地盘,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江南世袭的锦衣卫一抓一大把,可番子又有几个,掌刑千户张彪到苏州也不过随身带了几十号人,他这个秘闻奏事太监手上也不过几十号人,这点人加起来,还不够人家郑国舅塞牙缝的。
一想到国舅爷手底下那些浑身被铁包得严严实实的佛郎机人,整天扛着鸟铳又漂亮的九州宣慰司女人,一排排一队队的昆仑奴,安公公双腿都打颤。
东厂的武力,说实话不值一提,最大的本事就是矫诏,圣旨一扔,轻飘飘来一句,要圣旨,咱家给你写一张。这便是奢遮的公公,然后番子们如狼似虎扑过去,任你位高权重,全然没用。
可国舅爷那边会怕你的圣旨么,说不准人家笑嘻嘻拿起来,哟呵!我姐夫的圣旨啊!我先收着罢!赶明儿让我姐姐去教训姐夫一顿……
这话听着荒诞,肯定不可能出现这样的画面,但其中的意思,大抵便差不多了,厂卫的权势,全建立在皇权上,可谓狐假虎威,可若别人连老虎都不怕了呢?狐狸又算个什么东西?
而阉党又有个最大的缺陷,不能跳槽。
这不像文臣,徐阶徐阁老下台了,文臣们就去呵李春芳李阁老的卵子,李阁老死了,文臣们顿时一窝蜂又去呵高拱高阁老的卵子,等张居正拱走高阁老,文臣们又去给张阁老呵卵子……总之,只要你脸皮够厚,你就能在官场上生存下去,即便一时不小心,致仕了,在家养几年望,自然有同年、同乡等官场好友再举荐你出来为官,起居八座,天高三尺,等闲事耳!
可阉党不行,你一天是公公,一辈子是公公,这其中,又尤以东厂为最,只要进了东厂,你身上东厂的烙印一辈子都不会去掉。
那匡咏梅匡大公公虽然是张鲸的干儿子,可战战兢兢,还能生存下去,他的位置,差不多等同于后世的技术官僚,抱德妃娘娘的大腿,也能活下去,张鲸不会为了苏州织造局督办太监而公然跟德妃作对,而安碧轩不行,他是东厂秘闻奏事太监,肚子里头秘密太多,一旦他投靠了郑国舅,张鲸哪怕是冒着得罪了德妃娘娘的危险,也必然会对他下手。
这才是安碧轩纠结为难的地方,怎么看,自己前面似乎都是死路一条啊!不作为,张督公肯定要办他,想作为,郑国舅那么好得罪的么?咬牙投靠郑国舅,以他在宫里头这么多年的经历,到时候张督公怕是做梦都会要他死罢!
长叹了一口气,安公公想来想去,还是狗命重要,当下转身,“走,回去,窝在家里头别动弹。”
走了十数步,他眼睛顶在地上,视线空无,颇有行尸走肉的感觉,突然就觉得脑门上咚一声,接着,一阵儿的疼,抬头一瞧,顿时心里一喜,好一位娇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