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不是他故意张扬,事实上不论任何时代,人们都吃这一套,认为大人物就应该这样的排场,他若青衣小帽去了,说不准人家会背后骂他是扣屁眼撮指头的家伙,何况扬州盐商众多,若没点排场,谁会给你脸面。
事实证明,乖官做的还是正确的,铁甲船明明走不通,可国舅爷愣是用人力把铁甲船拉进了运河航道,到了扬州,那些富商们无不啧啧称奇,大明开国两百年来,还没人这么干过,这位国舅爷是第一个,何况铁甲船上拉的全是天下知名的名妓。
所谓望风而动,说的就是如今的局面了,乖官的两艘铁甲船和船上的名妓就像是一块磁铁,无数嗅觉敏锐的商人们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纷纷就往扬州去了,至于扬州本地的盐商,更是多方打听,这位国舅爷要在扬州干什么!
乖官自然不会告诉别人说自己要搞大明朝巡回演出,只是让手下把自己所在地方围起来,昆仑奴卫队和佛郎机卫队四下走动,想进去瞧瞧,可以,一百两银子一位。
无数人破口大骂这位国舅爷穷疯了,可扬州有钱人多啊!一百两,普通人家十年积蓄也存不下来这么多,但对于有钱的豪商们来说,这或许只是一顿饭的钱,故此,短短数日,居然就收了二十几万两银子,叫人跌破了一地的下巴颌子,后来有人就此事酸溜溜的表示,扬州果然是充满铜臭味,有钱的措大真多。
那些花钱进去瞧了个热闹的家伙,其实也就是远远在岸上瞧到了诸位名妓,说实话一开始未免觉得自己傻了,但是,架不住人多,你若不去瞧瞧,日后做买卖,人家说起来,都去过,就你没去过,岂不是叫人以为你连一百两都掏不出来么,哪怕是为了买这个名声,那也得咬牙掏出这一百两来。
可是,随着外地人增多,几天后,扬州富商们就发现,一百两也开始不给进了,为何?有南京来的就不屑解释道:都说扬州风月天下无双,不曾想,也都是措大骨相,一百两银子就吓住了,这要是在应天,一百两连薛五薛女侠的茶围都打不到,也就是远远地瞧两眼,如今咱花一百两,不但能瞧见薛女侠,还有郝文珠、曹鸳鸯这等大家,据说连顺天第一名妓脱脱都到了,这一百两花的值啊!莫说一百两,两百两我也掏了。
这天底下最怕有钱人犯傻,有钱人一犯傻,银子如流水一般,这等人,后世称之为凯子,甚至有专门的理论,百分之八十的财富掌握在百分之二十的凯子手中,要想赚大钱,就得赚这些凯子的。
而乖官则顺利地收银子收到了超过六十万,这要是南京守备太监牧九在,肯定得羡慕得流口水。
事实上,乖官也清楚,这等于后世的排练还卖门票,这样儿的好事毕竟可一不可再,赶紧能捞多少算多少,跟这些人,没什么好客气的,虽然说商人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可这时代的商人若全部指为奸商,未免会冤枉了一些好人,但挨排排站着,隔一个杀一个,会有无数的奸商漏网。
他现在还是客客气气引诱商人们来看,不过,很快他郑国蕃就会让商人们知道,偷税漏税是可耻的,他将会用另外一种手段把银子给收上来,你要不给我面子,就是不给这几百个名妓面子,不给这些名妓面子,就是不给那些免费嫖妓的文人士子们面子……总之,到时候你就会知道,谁要不给我面子,我就让谁永远没有面子。
这个时代的名士的名声,大多要靠名妓们传播出去,所以,这些时日,名士们源源而来,一时间,满大街的名士,扔块砖头出去砸到十个人有八个是名士,其中一个是大名士,剩下一个才是本地人,也是小有名气的名士。
那些开客栈的可乐开了怀,顺便让扬州的和尚庙尼姑庵也狠狠赚了一笔银子,这时候的庙宇兼有客栈的功效,不过服务对象只接待有功名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当然,和尚尼姑们不收租银,但是,佛祖跟前的香油钱你总要给罢!至于香油钱到底给不给佛祖,那个就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了。
乖官如今的身份,可不会去脸上堆笑奉迎什么名士,不过,有些人,他还是要见一见的,譬如,今天薛五薛女侠引荐的这位,姓石名电,字敬岩,南直隶双璧之一,历史上,这位甚至在几十年后被钱谦益(牧斋)、陆世仪(桴亭)、吴殳(修龄)捧为天下武功第一。
薛五和石敬岩学过几天剑法,这也是当时乖官一剑击败了许国许阁老的公子,薛五笑话他说我要有你这等功夫,早去挑战石敬岩、程冲斗了。
石敬岩身长五尺,年纪虽然才二十七八岁,却留得一把胡须,色做微紫,这胡须也是他得意所在,要知道,[生子当如孙仲谋]的那位孙权也被骂为紫髯鼠辈,说三国的先生把这故事说的天下皆知,石敬岩能有这么大的名气,和他这一把胡子实在有偌大的关系。
“在下这两年游历塞外,两个月前从俺答三娘子处也听闻了国舅的名头,不曾想,到了江南,国舅名声更噪,居然一剑而败许国许阁老的公子,那许公子可是和程冲斗学过半年剑术的,手上的确有些真功夫……”石敬岩很是客气恭维了一下郑国蕃,他的到来,泰半还是为了薛五,美人的魅力无可抵挡,即便是他这位南直隶双璧之一,在塞外游历的时候也惦记着薛女侠。
当然,喜欢不一定要拥有,何况石敬岩也清楚的很,天下从未听说过有哪位名妓是嫁了普通人的,市井间倒是有说书先生说过卖油郎独占花魁的段子,不过大家都清楚,这种段子当不得真,所谓名妓要么孤老一身,要么就嫁读书人,怎么会嫁给一个卖油郎呢!
而他石敬岩虽然名头偌大,可自家知晓自家事,他祖上做过前元的大官,太祖皇帝开国后,他家就被贬为丐户,在当地虽然名头响亮,但无论如何,这丐户的帽子始终是在头上的,故此,却是从未吐露过心声,所谓游历塞外,未必不是一种逃避。
乖官和他不熟,觉得和这位有一把紫色胡须的基因突变怪大叔实在没多少共同语言,未免无趣的很,可薛五对人家执弟子礼,这个……只好当给五儿面子了。
有薛女侠作陪,说着说着,未免就说到了那位闺名赤兔哈屯的俺答三娘子,这位俺答三娘子的确是一个奇女子,名气很大,当初青藤先生徐文长杀老婆坐牢因为大赦天下而出狱后就出塞外,和俺答三娘子结识,那么,这话题自然就又偏移到了徐文长身上。
乖官对颜船主家颜清薇小姐的老师徐文长是极为不感冒的,未免就暗中撇嘴,不过呢!还是假惺惺说了一句[妖韶女老有余态],这句话出自欧阳修的诗[譬如妖韶女,老自有余态],那是有夸奖之意,可石敬岩闻言顿时大怒,腾一下站了起来。
“国舅,在下虽敬你,却容不得你如此说文长先生。”石敬岩黑着脸对他拱手,“在下未免要问国舅讨教两招。”
乖官张口结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