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头那叫一个乱字。
在风中站了好久,他才把事情大抵理顺了些,管他呢!我以前什么都没有,都能折腾到如此地步,以后我老姐就是皇贵妃,整个大明三百年一个巴掌都能数得清的皇贵妃,难道还不能折腾出更大的一片田地来?
不过,成了皇帝的小舅子,这感觉实在是……
他脸上神气顿时就有些古怪。
像是你姐,你妹,你舅子,这些可不都是骂人的话么。
他就忍不住嘴角露出少许的苦笑,这皇戚的名头可不怎么好听啊!纵观历史,有出息有好名气的皇戚,似乎没几个。
泥马,不管了,赶紧先跟老丈人回去和钟离哥哥商量商量。
他心里头念叨,这时候才想起来,卧槽,老丈人在跪在地上呢!
心头一震,他顿时就恢复了清醒,放眼看去,天,还是那个天,地,还是那个地,可人,却似变非变,总之,以后他的身份再不是普通人了,而是当今皇帝的小舅子,皇亲国戚。
“老泰山快快请起,您这么跪着,可折杀我了。”乖官赶紧微笑着弯腰又去搀扶立花道雪,“这诱饵一说,真是从何讲起,这天下也没让女儿守寡的道理啊!”
他虽然穿着小一号的板甲,可看起来依然稚嫩,却老神在在,什么老泰山啊女儿守寡啊!这些话脱口就来,雷神老爹顿时就欢喜。
他欢喜的不是乖官叫他老泰山,而是欢喜乖官的脸皮够厚,脸皮厚好哇!为上位者,脸皮就要厚,若不厚,未免成不了大事。
果然是佛祖赐予的天命主公啊!
顿时,雷神老爹挣扎着不肯起来,五体投地,大礼参拜,“老臣实在就是抱着让大人做诱饵的心思的,老臣罪该万死……”说着,连连磕头。
哎呦!您还有完没完了,乖官心里头那个纠结啊!没奈何,只好也跪了下来,这是礼节,在这个时代,礼不可废。
他这一跪不要紧,顿时,所有人全部五体投地,为什么呢!这是上位者对老主公表示的尊敬,老主公都说了,的确是存了用诱饵的心思,而主公却依然能以礼相持,真是宰相度量,我等何德何能,能奉如此人物为主公……
“老泰山,您这要是再补起来,我这面子可真没地方搁了。”乖官双手按在地上,然后弯腰就对雷神老爹低声说话。
雷神老爹满脸的笑,他长相慈眉善目,眉梢还有寿眉,看起来的确是有道之人,这时候也压低了嗓子说道:“这难道不好么?您看周围,众家臣死心塌地啊!像是小野镇幸这样的,我自信尚未老眼昏花,他忠义无双极讲义理,连他都臣服了您,如今再有这么一跪,日后岂不是人心可用?”
听了他的话,乖官心头一惊,微微抬头,正和立花道雪双目相对,从目光中他看到了一丝调笑,但是,却有更多的深意在里面。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乖官故意装傻。
立花道雪活了七十几岁,如何看不出他在装傻,却反而更高兴了,这才是天生的上位者,熊宗茂那小子跟他一比,简直就是一块瓦砾。
不过,立花道雪这时候却拿乔卖关子了,故意不吭气儿,乖官没办法,这老甲鱼,太狡猾了,你狠,你肯定不是我亲爹,可你是我老丈人,算了我也不跟你计较,说起来我也久仰你的大名。
“您看,誾千代姐姐都跪这么长时间了,在我们大明,可不兴这么跪法,那是惩罚人的,您不心疼我还心疼呢!”乖官自己给自己找了一个借口,然后一骨碌就爬了起来,走过去就拽起誾千代来,誾千代姐姐第一件事情自然是过去搀扶自己的老爹。
在女儿搀扶下微微颤颤站起来的雷神老爹实际上内心正偷着乐,这小子,我喜欢,到底是上国出身,浑身透着一股子灵气。
由于不良于行,雷神老爹这么来回一折腾,已经有些累了,誾千代小心翼翼就把他搀扶着坐在了椅子上头,乖官在旁边看了腹诽,死老头,刚才跪的倒是麻溜,这会子装什么装,真这么不良于行,还六十岁纳个侧室生女儿,哼!
他在心里先把老丈人一顿骂,然后就叫众人起身,其实,扶桑没这个规矩,说是别人跪下行礼了他还得叫人家快快请起,扶桑的习俗是,大人物自顾自走掉,然后下臣才可以自己站起来。
所谓润物细无声,大抵就是这么个意思,家臣们包括原本继承了立花道雪几分狡猾的立花玄贺在内,此刻看乖官不由自主就多了几分敬畏。
一个两个还好,看着大家都这个眼神,乖官就觉得怪怪的,忍不住就回头看立花道雪,雷神老爹正在和女儿低声说话,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眼光就转过去和他对视了一下,目光中尽是深意。
乖官心里头咯噔一声,他又不是傻子,对照刚才老爹说的话,就想了,难道,老头看我骨骼清奇资质无双要传我绝世武功?呸呸,要传我识人用人统御家臣的道理?也不对,真要说组织学这个东西,应该是他跟我学才对。
他忍不住就揉着没毛的下巴,心里头就在想,方才雷神老爹倒是有几分纳头便拜的意思啊!难道,要奉我做主公?
越想,他越觉得是这个理儿,忍不住就笑了,终于也让我散发了一把王霸之气,折倒了这个时代的大牛人。
嘿嘿笑了两声,他赶紧屁颠屁颠跑过去,当然,绝不是对雷神老爹嘘寒问暖,而是关心誾千代姐姐,有一句话叫做看人下菜碟儿,他就觉得,雷神老爹应该是个重视女儿的。
坐在椅子上头的立花道雪瞧着他的模样,忍不住就低声笑,真是,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欢喜。
朝阳跳跃出来,透过旁边树林射下的光线斑斓地射下,由于九州岛多活火山,蒸腾出热气往天空中散去,所以,眺目远望,就会觉得远处景色光怪陆离,而当下身处战场,不远处的尸体到处都是,流出来的鲜血过多,把地面弄得黏糊糊的,看上去一片阴暗铁锈色。
打扫战场这种事情自然是不需要乖官去做的,不过,乖官看着无数的尸体甚至要把身上的甲胄给脱掉,然后,就像是垒砌刚杀过的光猪一般,一具一具,就垒砌起来。
他真是觉得看不得这些,忍不住,就低声说了一句,“真是阿鼻地狱啊!”
不远处的雷神老爹看他这副模样,顿时就微微皱起眉头,心里头就在寻思,嗯!这个不好,心太软,不够杀伐果决。
不过,想一想,人家是明国出来的,大明国此时当真是国泰民安,没见过杀人,倒也不稀奇,听说在大明杀人是违法的,这是很多跑到扶桑来的明人所说的,据他了解,跑到九州来的明国人,十个起码就有八个是因为在明国杀了人,因此不得不浮舟而来。
若是从这一点上来说,或许,扶桑就是现世阿鼻地狱也说不定,今天我打你,明天你打他,何时才是一个头。
一时间,雷神老爹倒是被乖官一句话给弄得感慨起来,不过,却更是生出了要扶助郑乖官的意思,有这么一位贵人,或许,百姓就能过上好日子也说不定。
打扫完战场,这些人还有胃口继续生火煮东西吃,乖官顿时嫌恶,他可吃不下,倒是誾千代趁自己老爹没注意,偷偷塞给他几个小饭团子,他不忍心拂了誾千代的心意,勉强吃了一个,看这誾千代若无其事的样子,只好感叹武家美少女的粗大神经,战国乱世,这跟大明真是没法比。
大军吃过东西后,一批人开始动身渡河,往岩屋城而去,这时候的岩屋城自然理所当然的就成了立花家的地盘了,这是不需要说的,而乖官他们则和雷神老爹往立花山城去了。
太阳微微右斜的时刻,终于到了立花山城,这座城寨虽然叫山城,实际上就是建立在小山丘上,这小山丘顶多就是多走几十步的高度罢了。
不出意外地,钟离在本丸外眺首相望,一眼瞧见乖官,顿时大喜,快步就走了下来,可到了跟前,却是讷讷,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乖官才好。
乖官就笑了,“钟离哥哥,苟富贵,勿相忘,难道我在哥哥眼中,就是负心的读书人,比不得屠狗辈么!”说实话,看见钟离,他也是十分欢喜的,这位哥哥义气是真没话说的。
听了乖官的话,钟离忍不住伸手抓了抓头,嘿嘿干笑,“乖……那个,兄弟,不是我忘了咱们的富贵,实在是,哥哥我也被惊吓的不轻,原来一直跟我称兄道弟的是国舅爷,我能不慌么。”
这话其实有水分,这厮绿林出身,什么事情没干过,不过,乖官没过问这句话,而是直接说道:“钟离哥哥,咱们不如就歃血为盟,结为兄弟如何。”
钟离顿时就大喜,他其实忐忑的很,也不知乖官得知自己的事情,念头会不会变,如今他这么说,自然是给自己定心丸吃的意思。
在东方文化里头,这斩鸡头烧黄纸就是男人之间最高的交情了,像是三国,演义故事里头说刘关张三人桃园结义,这种事情正史不表,但关羽死了以后,刘备的确发兵东吴给关羽复仇,而著名的阿斗的皇后是张飞的女儿。
而后世历朝历代对订盟表结为兄弟这种事情都是管制很严厉,因为这么一来,表示一群人都有了血缘关系,就成为了一股力量,像是大明,但凡有歃血为盟者,十人,斩监候,二十人,斩立决。五十人以上,抄三族。
乖官这么说,意思就是,我没忘记以前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