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光头擂双波(1 / 2)

大明春 戴小楼 7634 字 2022-01-10

当伊萨贝拉被十数个表情恭敬但行为举止却绝对不恭敬的西班牙佣兵带到伟大的明帝国的尊贵郑老爷面前的时候,郑国蕃正询问一个留着短发,虎背熊腰,脸上还有一条刀疤的汉子。

这汉子是平户町的町人头,或许,换个说法的话,他就是平户的派出所所长,负责平户町的治安、防火等等,如果有人要决斗,还得向他报备,不然就是不合法的决斗,而在扶桑剑客多如狗,从某种角度来说,即便是那些名闻整个扶桑岛的剑豪,如果想在平户跟人决斗,也得看他的脸色。

所以,菅野信这十数年来在平户混的着实不差,只是,看着眼前这位坐在太师椅上的唇红齿白的少年,两旁簇拥着无数的带刀武士,背后站着两位穿胴丸的高挑姬武将,身边还坐着一位皮肤白皙如雪的美少女,这位便是立花家的誾千代公主,号称筑前国的白梅,他能混上平户町的町人头,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自然知道这位立花家的公主。

这些都不是他惧怕的,他惧怕的是那穿着儒衫系着儒绦的少年,少年在儒衫外面套着一件锦缎马甲,马甲的边缝上缝缀着雪白的狐裘,愈发衬托出他面若冠玉唇似涂朱。

“你就是平户町的町人头?”乖官随意抽出村正来,一边问话一边绕着手腕,把村正挽成了一蓬剑花,四周一些见识过洗剑术的武士们忍不住心中佩服,明国有谚云,剑不离手曲不离口,主公年纪尚齿,却使得一手好剑法,原来是如此苦练来的。

乖官这一挽剑花不要紧,顿时就把那膀大腰圆的汉子给吓得噗咚一声,满脸横肉不停地抽搐,导致额头上的一条刀疤看起来也在颤抖,“小老爷在上,小人实实不是故意投奔倭寇,实在是,小人的度牒,度牒丢了,又恰好被商船带到了九州岛,为了糊口,没奈何,这才干了这勾当。”说着,连连磕头不已。

乖官听了这家伙的话,看他磕头虫一般,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极为古怪。

他问话的时候,问的是扶桑语,可这家伙一开口,居然是大明国南直隶的官话,而且听口气,似乎还是个和尚,这和尚混的不差啊!能坐上町人头的位置,在扶桑,起码也算是地方上的豪族了,当然了,这所谓豪族,大多也就是几十个人,七八条枪,还是竹子做的,然后霸占了一块土地,这就算豪族了,实际上就是大明朝治下的村庄,村子里头有几十个精壮。

嘿嘿笑了两声,乖官一弯腰,慢慢俯下身子去,看着这汉子,说:“度牒丢了?恐怕不是那么简单罢!是不是见识了外头的花花世界,就动了尘心,杀过几个人啊?睡过几个妞啊?”突然就一拍椅子的把手,“给我从实招来。”

菅野信浑身一软,原本还存着些的侥幸就全部被打碎了,哭丧着脸,“小人菅野信,以前法号永信……”说着,就把自己的事情原原本本交待了出来。

这厮原本是个和尚,跟一位红叶大禅师学得一身好本事,那真是,拳打南山虎,脚踢北海龙,只不过,气血方刚,头一次下山,就被一个漂亮的小寡妇给勾搭上了,那小寡妇看上门讨碗水喝的精壮汉子,一身腱子肉看一眼就要浑身发软,胯下都潮了,忍不住,就拿出手段勾搭他,他在山上哪里见识过这种手段,当天晚上就被小寡妇勾搭得[数滴菩提水,尽倾红莲中],等他在小寡妇身上打完哆嗦,这时候纠结了,师傅说,女人是老虎啊!我怎么跟老虎睡了。

他虽然沉默纠结,可俗话说的好,不是在沉默中爆发,就是在沉默中变态,看着那小寡妇一身白花花的肉,抿着唇冲他笑,原本疲软的小和尚顿时暴躁得能捅破天,一时间哪里还记得师傅循循善诱的红粉骷髅这类话,一翻身就抱住小寡妇,大慈大悲观音菩萨,再来一发。

从那以后,他干脆就留起头发来,日里头在地里犁,夜里头在女人身上犁,小日子过的痛快。

不过,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那时节,正是俞大猷在福建剿倭的时候,据说总兵俞大猷马踏南少林,一个人就破了罗汉阵,然后不屑地说,少林寺也不过尔尔,真传尽失。这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天下,自然也传到了他耳朵中。

这厮顿时就不服气,惦着一根哨棒就要回山上,小寡妇心知劝不住,替他细心打了包裹,里头干净衣裳、碎银子、烙饼,样样不缺。

总之,这愣头青回到寺里头,这才知道俞大猷俞总兵带走了两百多僧兵,剿倭寇去了,这厮辈分极高,现任方丈都得称一声小师叔,看他头上裹着布巾,以为他这些年行脚天下,忍不住就劝他,俞总兵武学卓绝,我等也觉得棍法失真传,等俞总兵传授了僧兵们棍法,却是可以再反哺回祖庭(嵩山少林寺)……

可惜,这厮在山下酒也喝过了,女人也睡过了,可以说整个人都变了,唯一没变的只剩下那点儿自尊,卧槽泥马,老子是红叶禅师的关门弟子,天下禅宗光头大多数要喊老子师叔祖,你个俞大猷冲破我少林罗汉阵,老子的面子往哪儿搁?

所以他一言不发掉头下山,就去寻俞大猷的晦气,等他寻着俞大猷比完棍法,胜负没人知道,反正,少林寺几百僧兵是看着这位师叔祖臊眉嗒眼地离开了军营。等他回家,悲剧了,小寡妇死了,家也烧了,赤红了眼珠子的他寻人一问,是一伙被倭寇杀溃的军卫汉子干的。

他胸中一把火几乎把头发都烧掉,问明了事情以后,数天后,小寡妇的坟前垒起了十数颗人头,有眼力尖的分明就瞧出那是数日前的那伙军卫溃兵。后来,这厮就不知所踪,隐约有人说,是投了倭寇。

实际上,这就是此刻大多数在海外讨生活的大明人的背景,要么是人死卵朝天想博一个富贵的,要么是在家乡杀人被通缉的,冤屈不冤屈的且不去说,总之,来到海外的绝没有一个正经的三代良善的大明百姓,就好像后世前往美洲新大陆的五月花号差不多。

这些人在海外名气再大本事再厉害,在朝廷眼中,那也是叛逆、草寇、抛弃祖宗陵庐的贼子,就像是五峰先生汪直,粉饰一万遍,他还是倭寇,就好像万历初年的大海盗林阿凤,即便他击败了当时的西班牙菲律宾总督区的军队,可在大明朝廷眼中,他依然是海盗,所以大明立刻就和西班牙联合剿匪,偌大的势力顿时就被两国联合剿灭的灰飞烟灭。

“小人深知罪孽深重,就远渡扶桑,在这平户找碗饭吃,十数年下来,蒙平户的大明乡亲看得起,推为首领。”这和尚辈分是高,可大明朝的那一套早就深入骨髓,像是眼前这位穿儒衫的小老爷,手上十条铁甲船,起码,也得是个世袭的千户老爷罢?世袭的千户老爷能考上功名,穿儒衫,那更加不得了,岂不是跟李成梁李大都督一般。李成梁十次奏大捷,在大明朝的名声实在了不得,故此普通人也知晓。

实际上,这还是和尚十数年来担惊受怕的缘故,可谓惊弓之鸟,他再如何,那也是在大明朝犯过事的,下意识就认为自己有罪,这十数年在平户老婆也娶了,儿子都生了,可心里头的结还是没解开,这才是乖官一诈之下他就竹筒倒豆子一般老老实实交待的缘故。

看着这改名菅野信的前南少林高僧跪在跟前,乖官有些不知道怎么办,溃兵不如匪,这句话他在史书上屡屡看到,所谓贼过如梳,兵过如洗,这厮的相好被溃兵杀了,他前去报仇,怎么也说得过去的,但是不像扶桑这般,乱世战国杀人算个球,在大明,你杀人就是杀人了,是违反律法的,何况这厮还有投靠过倭寇的嫌疑。

不过,这家伙如今是平户的明人首领,而且还是所谓的町人头,若要迅速搞定平户町,却也不得不用这个家伙。

看着坐在太师椅上的这位小老爷沉吟,手上的剑也是越抖越快,菅野信满头大汗,心知自己的身死就在这位小老爷一言而决,逃,是绝对逃不出去的,这周围武士数百,还有火枪,海上还有铁甲船,他跟红叶老师学了一身本事不假,可他叫永信,不叫释迦牟尼,十个二十个说不准还能拼一拼,但火枪大炮的,怎么个拼法。

这时候,那被押过来的伊萨贝拉女伯爵小姐看不下去了,这些家伙在说什么?尤其是那个唇红齿白的小孩子,难道不知道如此对待一位淑女是很失礼的么?

她忍不住大声喊道:“喂!你想把我扣押到什么时候?”

乖官一愣,手上剑花一停,跪在他跟前的菅野信浑身一哆嗦。

转眼看去,那大声喊叫的白人姑娘看起来二十来岁的样子,穿着大红色的裙裤,小腿上缩着白色的裤袜,身上是精工细作的马甲,头上还带着大檐帽,上头如火鸡一般簇立着大蓬的红色缨毛,浑身打扮就像是一个爆发户海盗,倒是湛白的皮肤和一双典型的地中海美女销魂双眸颇为可观,即便是乖官用后世的眼光来衡量,这姑娘也算是一个大美人儿。

“瑞恩斯坦,这位小姐在说什么?”他就询问不远处的西班牙超级佣兵,作为精通大明国官方语言和扶桑官方语言的东方通,瑞恩斯坦赶紧凑过去,“尊敬的阁下,这位是菲律宾总督区刚刚上任的总督何塞.安特里普.弗朗西斯科侯爵的妹妹,伊萨贝拉.安特里普.弗朗西斯科女伯爵。”

乖官一听,顿时头大,这倒不是怕和不怕的问题,而是很棘手很麻烦,忍不住就瞪着瑞恩斯坦道:“瑞恩斯坦波拿巴,作为一个骑士,你为什么事先没有告诉过我这位小姐的事情?”

瑞恩斯坦满脸的尴尬,讷讷说不出话来,乖官看了不耐烦,“让那女伯爵小姐闭嘴先。”挥手让他到一边儿去,顺手就纳刀入鞘,低头对跪在地上的菅野信说:“永信……”

“小人在。”菅野信赶紧答应,顺手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

乖官看他那模样,估计现在让他回去做和尚也做不来了,既然他愿意叫菅野信,那就叫菅野信罢!于是就道:“菅野信,你这个町人头的职务就不要做了。”

菅野信咽了一口唾沫,换了后世,派出所所长给人一撸到底,不管谁撸的,那肯定也要心里头抱怨下的,不过,他可不敢抱怨,十条铁甲船,松浦家说灭就灭了,他菅野信算根毛。

“平户町大约有多少大明人在此做买卖的?”

“小老爷容禀,这平户町大约有四十多家铺子是大明人开的,大多是定居此地的,包括老幼妇孺约有三百多人,至于一年往来的商船,大多以略微比扶桑人优惠的价格卖给大明人的铺子。”

乖官一听,就明白了,大明的商船过来了就以批发的价格给本地定居的大明人货,本地定居的相当于垄断专卖或者叫独家代理,怪不得,这菅野信能够以明国人的身份做町人头,当下就拿定了主意。

“菅野信,你就做伊能家的町奉行罢!给你两千石的知行,好好做事,日后一城一国之主未必不可能,不过……作为町奉行,以后你要把税收给我办好喽!逢五抽一,你若是办不到,那这个町奉行就换别人来做,你么,就自己回大明去罢!”

跪在地上的菅野信原本一听自己成了町奉行,还给了两千石的知行,并且许诺一城一国之主,欢喜得脸上的刀疤都亮得发紫,可接下来一句话,顿时宛如一桶雪水从头淋到脚。

这个时候的扶桑,已经开始有[乐市乐座]制度,所谓[座],像是平户的定居明人垄断经营的染布生丝绸缎这类行径,就叫做[座],在欧洲称之为[行会],所谓乐座就是搞市场经济大家竞争,不许玩垄断,[乐市]就是免除市场税和商业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