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2 / 2)

大明春 戴小楼 3327 字 2022-01-10

他如此上下打量完曹鸳鸯,然后对陈继儒耸了耸肩,这个动作虽然古怪,可更加古怪的是,在场的人都明白他的意思了,这是表示[你携妓出游,我在,我看,这位长相不错]

“刚才没看曹小姐,主要是因为,我小时候生而有异象……”他很容易就掌握了众人的谈话节奏,侃侃而谈,虽然没说自己有什么异象,只是说起年纪小小,顺天府潭柘寺的方丈就鼓动他出家,这事儿后来虽然没成,但方丈和尚却跟他关系不浅,他有时候很苦恼,就跑去问方丈。

至于问方丈什么问题,乖官还是避而不谈,只是说方丈对他讲,“你可知道五祖演禅师开悟作的什么诗词么,诗曰,佳人睡起懒梳头,把得金钗插便休。大抵还她肌骨好,不涂红粉也风流。”

几人被他吊起胃口来,只有小倩,隐约觉得自家少爷又在胡扯,只是这时候有所谓释儒道三教一家,文人士子大抵都晓得一些佛家的东西,并没有唐宋时候儒家看佛教那般歧视,明末时候,前世今生因果报应这种佛家的东西已经完全深入人心,文人士子们也是全盘接受的,所以明清小说里头通盘因果学说,大部分读书人对乖官这一套怪力乱神的话都不会反感的。

这一首香艳体一说,那位曹鸳鸯小姐首先隐隐察觉到了什么,乖官继续侃侃而谈,说:“方丈又说,五祖演的弟子圆悟勤作开悟诗,诗曰,金鸭香炉锦绣帏,笙歌丛里醉扶归。少年一段风流事,只许佳人独自知。”

把五祖演和圆悟勤的开悟诗一讲,陈继儒以为自己明白郑国蕃所说的话了,你是说你也是开悟境界,所以看她也不过芸芸众生,就撇嘴笑了笑,说:“郑贤弟,你方才那首不负如来不负卿已经作的不错了,却不需要再跟我等说五祖演和圆悟勤的香艳体开悟诗了。”

陈继儒是什么人?是以骂人扬名天下的大名士,大凡是骂人的高手,往往都是死死抓住别人某一点错误不放,你反驳一千点一万点都没用,这种本事被后世各大论坛的斑竹、毒蛇们所掌握着,陈继儒也如是,你说你菩萨入胎?好,我承认,你说你开悟了,好,我也承认,可是,你小小年纪却梳起发冠学大人模样还装模作样不去瞧美女,这总是事实罢?别狡辩,你不过是还没有懂女人的小屁孩子,说不准毛也没长出来呢!

他只是要报自己被称为措大骨象陈继儒的一箭之仇罢了,你刚才一句话弄得我下不来台,我也要一首诗弄得你下不来台,就这么简单。

这就是大明朝中后期读书人睚眦必报的性格,以德报怨?那得再等一百年后,那位还想再活五百年的康麻子做皇帝的本事的确史上无双,帝王术用的炉火纯青,把儒教奴役人性灵的负面特质发挥得淋漓尽致,不过大明朝么,就不讲究这个了。

乖官摇头笑了笑,“我的意思是说,虽然我从小看女人都是身无寸缕,但老和尚让我懂得了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啊一声尖叫,曹鸳鸯双手抱胸就蹲了下来。

“……方丈后来又说,你可知道前世父母何在么?要晓得天下无不孝的神仙,我当时茫茫然就说,五百年前世今生,哪里还寻得着。老和尚就叹气,告诉我要加倍奉养今世父母,说毕陵伽婆蹉尊者也依照佛的吩咐供养父母……”乖官一边扯,一边在心里头感谢五百年后的南怀瑾老师,南老师啊!虽然你的某些论点我也不大认同,可你把佛经白话,实在功德无量啊!听了你的讲座,我才能把这些佛家的东西娓娓道来,阿弥陀佛,无量天尊,晚上回去给你上一炷香。咦!不对,这位老先生在五百年后的苏州吴江开讲座呢!估计收不到我烧的香。

这一巴掌还打了陈继儒的脸,意思就是说,小样儿,我五百多岁了,你能跟我比么?

这话要是在后世,或许乡下无知妇人才有个把会相信,但这时候,即便你学识滔天,对冥冥鬼神也是敬畏不已,何况,眼前乖官还是有异象的,十月桃树开花,作桃花开悟诗,在这一点上,几乎就死死堵住了别人的嘴巴,你说你不相信,为何百亩桃林秋天开花?

陈继儒当即脸上就白了,五百年,这得由此上述到我的哪一代曾曾曾祖父呢?顿时就哑火了。

曹鸳鸯也知道她不可能永远这么蹲在地上,更不可能赶眼前这个少年走,只好姑妄信之,怯怯起身,却是往陈继儒身后躲了一躲,看乖官未免就有些洪水猛兽。

郑国蕃作为后知五百年的,却不作如是观,万历年间佛教呈现蓬勃发展趋势,高僧不断,而万历皇帝也不像他祖父嘉靖宠道对佛教打击不断,这话说说也无所谓,说不准还能捞个护教法王之类的名头,明末高官里头儒教释教兼修的人不在少数,当然了,这倒不是说他非得见一个人就得自夸自己菩萨入胎,只是,以后若有类似传言,完全不必去辟谣,听之任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