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接过箭杆,指点着舆图说道:“今年三月,乙毗咄陆先遭咥利失与薛延陀联手夹攻,又遭步利设背叛,至降唐之时,其麾下的兵马已经十不存三。上月中旬,薛延陀人洗劫了咄陆五部的重要据点浮图城,随后我朝使团抵达薛延陀牙帐,夷男迫于我方所施加的压力,还是撕毁了薛延陀与咥利失的盟约,并最终同意向咄陆五部归还侵占的全部领土。”
“真是太好了!”
“使团威武!”
“哈哈,这夷男倒还算识相……”
此言一出,政事堂内立即响起一片兴奋的叫好声。要知道除了正、副安集大使能够第一时间获取各种讯息,其他与会者的信息来源并不十分全面可靠,是以李世民在提出自己的作战策略之前,须得先讲述一番近来的相关军情动态,而这也是李曜让他先发言的缘由所在。
李曜抬手示意全场安静,随即转头朝身边的李世民说道:“请继续。”
李世民又缓缓讲道:“尽管薛延陀人退出金山西麓,乙毗咄陆依然自觉无法与咥利失抗衡,于是主动放弃了伊丽水中下游的领地,甚至连失而复得的浮图城也没有派驻兵马,乙毗咄陆只在天山以南地带与咥利失进行周旋,试图借大唐名号联合龟兹、高昌两国以待我天师来援。可惜咥利失已抢先遣使对高昌王麴文泰进行威胁,那麴文泰胆小怕事,非但不愿协助乙毗咄陆,还陈兵将其拒之关外。
至于龟兹国,这就有些可笑了,龟兹王白诃黎布失毕为了向咥利失表示臣服,居然亲自率兵袭击乙毗咄陆,结果大败亏输,狼狈逃回伊逻卢城。而乙毗咄陆担心咥利失追来,遂见好就收,迅速撤离龟兹,挟胜战余威,转而向东逼降了焉耆国主龙突骑支,尔后咥利失率十三万骑饮马鱼海,将乙毗咄陆围困于焉耆国都员渠城,据探子们送来的最新情报,目前双方应该尚在相持之中……”
薛万彻比较急性,忍不住插言道:“武功王,咥利失如此势大,显然想要毕其功于一役,这个乙毗咄陆撑得住么?”
李世民见插话之人乃是当年险些灭他满门的家伙,眼底立时闪过一丝阴沉,不过薛万彻毕竟是护国公主最为器重的军中大将之一,所以他还是按捺住心中的不悦,尽量语气平和地答道:“员渠城虽不大,但墙高粮足,而突厥人向来不善攻城,那咥利失还曾一度用上了‘围三阙一’之策,可乙毗咄陆并不蠢,一门心思固守待援,只要乙毗咄陆能看好城中的焉耆人,我估计他至少也能坚守两个月。”
听到这儿,凉州都督李大亮捋着长须问道:“依武功王之见,吾等应当围绕这个员渠城定计喽?”
李世民点点头,一面用箭杆在舆图上比划着,一面仔细讲解道:“诸位请看,那咥利失为尽快结束突厥南北庭之争,即使已经得知我大唐发兵来讨,也不愿放乙毗咄陆一条生路,右厢精锐倾巢出动,其治下弩失毕五部的后方自然也是大为空虚,而西域诸国的国主又多为高昌麴氏与龟兹白氏这种首鼠两端之辈,故此本王认为,我军可先兵分三路:
一为北路军,亦为我军主力,即从敦煌出发,北出玉门关,横穿莫贺延碛,再借道高昌,向西进入焉耆,以解员渠城之围。若咥利失敢于城下决战,我军就成全他,不过以咥利失的脾性,这显然不大可能;若咥利失退兵,则立遣精骑衔尾追击,同时委派特使监督乙毗咄陆及其帐下咄陆五部返回北庭故地,以免节外生枝。
二为西路军,即我军主力抵达敦煌之后,挑选精锐组成一支偏师,继续向西进至蒲昌海,然后沿赤河溯流而行,抵达白马河口之后,再北上进扰龟兹国以及拔塞干部的领地,以引弩失毕五部西归,并配合北路军,于半道对其邀击,尽量不要给这些夷狄丑类喘息之机。
三为南路军,即从大斗拔谷进入河湟,沿羌中道西出婼羌谷,逼降于阗、朱俱波、疏勒、羯盘陀等图伦碛西、南两面诸国,再穿越葛罗岭,降服河中诸国,然后由南及北,分兵据守铁门关、白水城、怛罗斯三地,以绝咥利失远遁之路。”
李曜见李世民放下箭杆,适时地问向众人:“诸公以为此策如何?”
沉寂片刻,柴绍率先开口道:“西域幅员辽阔,地形复杂,气候多变,古人曾言‘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不知贵主与武功王如何保障三路兵马之间的配合?”
虽说李世民薄情冷酷,与李曜有过非常严重的冲突,但谁也不可否认,李世民是隋唐时期最顶级的兵法大家之一,即便跟李靖相比,也不会逊色多少。
对于如何布署、如何进兵、如何破敌,李曜与李世民这一路上早已反复推演过了,而柴绍显然知晓李世民此前所言其实就是姐弟二人达成共识的一个方案。
作为河西走廊上的土著,安修仁对西域的水文地理有着极深的了解,未等李曜和李世民回答,他已然拿起箭杆在舆图上划了三道弧线:“柴将军多虑了,在三路兵马的行进路线上,均是一马平川之地,并无关山险阻,老夫方才粗略估算了一番,如若不出意外,北路军至焉耆、西路军至龟兹、南路军至于阗,应当皆为四十余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