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柴哲威和柴令武已经做了皇子们的伴读,此刻尚未放学,柴绍为掩饰身份而扮作信使,自然不敢现在前去探望儿子,领了舆图和文书,便向李曜告辞,而李曜也不希望柴绍引来宫中非议,于是唤来罗仁俊,吩咐他将柴绍一路护送出皇城。
柴绍前脚离开,兰韶英后脚就走进书房,把唇一咬,拱手问道:“这柴绍如此胡来,贵主为何不给他一个教训?”话音里尽是恼意。
李曜从屋角的冰鉴里取出一只蔓草纹金壶,浅浅笑道:“阿兰,过来陪我喝点冷饮吧。”
兰韶英瞧见她一副置若罔闻的样儿,郁怒道:“不必了,贵主自己享用便是。”
兰韶英说罢,便转身欲走,刚迈出两步,李曜已经一把拉住她的手,拍了拍她光滑如玉的手背:“阿兰,你在生我的气么?”
兰韶英俏脸一红,轻轻抽回手,酸溜溜地道:“贵主与柴驸马夫妻一场,对他心存旧念,乃是人之常情,何况韶英不过是贵主身边一女官,怎敢生贵主的气,韶英就是有些看不惯他那副追名逐利的伪君子嘴脸。”
李曜柔声道:“柴绍并非不知我二人对他不喜,他之所以会如此厚颜来找我,是因为他明了未来时局,不愿错过千载难逢的立功之机。”
兰韶英听她以“厚颜”二字形容柴绍,面色不禁微微一缓,口中仍轻哼道:“除我们以外,世人都不知霍公柴绍是一贪将,还道他曾为任侠,定是重诺尚义的人,想来真真可恶!”
李曜慨然道:“天下间,不知有多少自诩德行高洁、风流洒脱的才俊豪杰,为求一世功名而折腰,至于柴绍的所作所为,不过是这类人的一个真实写照罢了。”
兰韶英撇撇嘴道:“韶英原以为他见贵主如今得势,想拿花言巧语引贵主旧情复燃,若是如此,倒是我自己平白紧张了一场,但贵主让他手握重兵,可靠么?”
李曜忍不住笑道:“哈哈,阿兰想甚么呢!我和他早已割断情义,如今唯有利益交集,便再无其他,你说他可靠不可靠?”
兰韶英吁了口气,释然道:“这倒也是,对于柴绍此人来说,哪怕天塌下来,也不会出卖自己的利益。”
李曜取来两只银盏,提起金壶往盏中倒满了带浆的果汁,眉眼弯弯地笑道:“这是用禁苑内新摘的桃子特制而成的桃酪,喝下肚去,保证你甚么烦恼都会想不起来。”
兰韶英见她一说起好吃的东西,就立马神采奕奕起来,不由微觉泄气,点头道:“那韶英就不客气了。”
两人各自持盏而饮,兰韶英小啜了一口,只觉有股凉气从喉间一直窜到了耳根,冷不丁地打了个颤,在“秋老虎”的燥热天气里,喝一盏酸甜爽口的饮料,当真是痛快至极。
一壶饮尽之后,兰韶英已是一脸轻松,帮着李曜收拾好杯盏,便步履轻盈地离开了。
看着兰韶英的背影,李曜忍不住一阵唏嘘,虽然冷饮的美妙滋味足以令人愉悦,但对她自己来说,却是收效甚微,被那柴绍一番搅扰,此刻哪里还有心情处理政务,索性拿几本奏疏当作枕头,往那地席上一躺,只是片刻就沉沉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忽然又响起了铃声,李曜清醒过来,朝窗外望了一眼,瞧见暮色四合,天光黯淡,便知这铃声所为何来,兀自走出书房,缓步来到殿堂与书房相连的廊道入口,两个手提食盒的小宦官见她出来,不由得齐齐一怔,随后其中一人问道:“请容小的冒昧一问,今晚贵主不在书房用膳么?”
李曜点了点头:“我要到崇义阁就膳,你们跟我一起过去。”说罢便朝殿门外走去。
崇义阁正是李曜门下几个弟子的居所,此时已华灯初上,隔着很远的距离,李曜都能看到崇义阁窗口上晃动的影子,认出那是玄恒和玄宁的身形,不觉露出了一抹柔和的笑容。
每当她接近前身平阳公主的两个孩子,那种血脉相连之情,就会变得非常强烈,令她感到难以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