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桂香仍未绝,那地仙在礼宾司住了半个多月,才告辞离开,走前托请,道童若能炼成,请留下一枚,他必承情。
说定,明年再来问。
十一月。
婴啼声中,成衣店陈武又添一个丫头,把陈婆婆气得不行。
城主嬉皮笑脸上门,说能先借出枚得子枣,算往后遇事的差遣费,提前支付。
小龟孙摆明来看笑话,但没法子,陈婆婆这硬气人,回绝不了。
媳妇还坐着月子,只好里里外外拿儿子撒气,眉儿上门看妹妹时,才稍停些。
为桂花来的外客走光后,酒楼空闲多了,两位掌勺斗嘴斗气又各般上演,某次吵起火气,相约到客卿府里切磋。
做过盗贼的,手上硬得多,觅着空子,狼牙棒轻轻一磕,打得圆滚滚眼上乌黑。
这事,不但二掌勺常以“爷爷那些年”起头,拿来说嘴,也被泼皮城主笑话几天,道他丢尽大罗脸面,同阶都没斗过。
把百里秋实气得不行,连着三个白天不回酒楼,只在茶坊喝茶,陪商大娘逗魏鹤玩。
也就是这个月,商三儿见到了王乾。
今年龙阳郡、贤王府都去着,但那是随吕氏大军出征,怎么想来,与王家都只有恶果,并无善因。
两军阵前,见过这位北山王,得报他进城,可把商三儿惊得不行。
这厮便要寻仇家晦气,也该先找石山书院、吕氏去,难不成以为绿柳是软柿子?
但便胆儿肥,要进大罗金仙因果之地撒野,也不该明晃晃进城,在礼宾司报名求见!
实是想不明白,又不可不防,城内马童氏外的九阶以上,全叫齐全,才到礼宾司相见。
王乾也知来得突然,不为惊动的大阵仗奇怪,只苦笑道:“商城主,请到能说话之所,容我细禀!”
得纪红棉走前布置,城主府里最不怕偷听。
阿丑本事又涨,第二枚黑棋子也成,还有老狗、酒道人和六位九阶人仙作伴,自家城里呢,城隍、土地和十来个高阶人仙也不是摆设,不怕他个没法宝的四阶地仙翻了天去!
便请进府,但提防之心不绝,路上各离远些。
到府里议事厅,堂堂地仙四阶,竟就哭诉起,先把自己在厚土城遭夏水河神擒拿,后人王真被当场打杀的事告之。
完了,才又道:“那河神捉我,回夏水时,不知遭哪位大能所伏,我都被打晕,闭了五感。等醒来,河神说,我虽不愿弃仇,但交出城主令,来绿柳受聘,再帮他做件事,也能得饶性命!”
他自家都讲明,后人王真死在面前,说不出弃仇舍因果保命的话,夏水河神竟还能饶性命?
便不擅算计的人眼中,这事也实在太蹊跷!太诡异!
王乾打西门进的城,从饭馆门前经过,当时,张果果就感应出,是位地仙,待城隍传话,招全城能战九阶速至礼宾司,心里突突着,赶来时,把赵虎儿托放进高阶最多的酒楼。
孩儿的命比自己还金贵,都在这城里呢,听到这话,当然难安心!
往后要多出个居心叵测的地仙,怕不睡觉都得防着?
心里不乐意,但她闭着嘴,先观别人的反应。
还好,其他人中,最坐立不安的,得数泼皮城主:“要你帮做何事?”
看泼皮模样,也怕招祸上门,聘得地仙四阶的诱惑再大,应也不会允!
还好!还好!
王乾如实答:“河神叫我,若姬正进绿柳城,将他打杀!”
胖大婶已不管他说啥,只盯着泼皮城主。
商三儿也是惊讶:“打杀皇子,让我与南晋起怨?”
本城两位地仙不爱说话,那边,董老头皱眉问:“南晋要图河神,众人皆知,事倒不足奇。但只应下一句话,不惧复仇,就放过足下,实是难信,又还任你在我等面前吐露实言?”
“我被关了十多天,直到他捉个邪祟,炼化后打入我神魂,说绿柳有驱邪丹卖,若敢不来,又或不得聘,他必就引动,引劫取我性命!实话也是他叫传,说或许到那时,你家已不愿再与南晋交好,便不成,也不打紧,饶我这本事稀松的,于他只当放个屁!”
别的不说,堂堂北山王,原一方雄主,还是地仙四阶,被打杀了后人的仇家这般鄙视,还能转述出来,也是不易。
甄药神那边,已忍俊不住,笑出了声。
当面说、笑的全只是人仙,为取信于人保命,什么都往外讲,王乾也觉丢脸,红了脸。
这等大事,自不是几句话说得过的,董策反复提问,细节上,商三儿、屠壮、陈婆婆、赵同也没饶过,轮番上阵。
若非瞧着这城的大罗在九天外受业风,难递消息下来,这厮是否说假,并不难查。
若是不愿聘,用不着问这般仔细,撵出去就是。
张果果已又提起心。
果然,那赌性重的泼皮城主,问不出破绽,舍不得拣到个地仙的好处,真拍着王乾肩膀:“我信前辈,山神宴时,我听执扇说过驱邪丹,能买给你!既已丢城主令,不计石山书院、吕氏仇的话,因果愿帮你了结,云潭将军府那也试讨还你人事。在我这城受聘,其余常例外,年俸再给五十叶!但请前辈谨记,姬正若真进城,未得我允就敢妄动,必与你不死不休!”
王乾感应中,被他拍这下,身上似乎便被放了某种道术,总没保命要紧,忙抱拳:“城主放心,受聘你家,皆因果,定主从,绝不敢忘!”
胖大婶不满中,商三儿又道:“那就请回礼宾司暂住,待我叫人收拾出客卿府院落,再来请你!”
本城姓商,城主说话,事就已定,自没她这受聘者质疑余地,有那么多人仙地仙呢,大罗因果之地,城外住窑洞那和尚还是五阶,都怀畏惧心,总不至被一个四阶闹翻天去!
往后自家与老头儿,多防备着些就是。
也免不得发愁:两口儿受聘第三个年头还未完,瞧着模样,剩下的二十七年,可不好熬。
亲送回礼宾司,鲍正山那该交待的交待完,商城主回府,才长吐口气,举右手问:“骗过了么?”
自没人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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