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光被小枝吓了一跳。
他的手悄悄摸向衣袋,准备溜走。
小枝悍然拔剑,只等那恶仆上前一步,就把他宰了。
剑是陆长光从铁匠这儿赚来的。
好像这个世界的人更厉害些,剑也更锋锐。剑上一点寒芒如水,通透刺骨,让人不敢直视。
小枝一身锋芒磊落,把恶仆吓得连口大气都不敢喘。
这时候,却听那秦吏拍手道:“厉害!”
他声音欣然,似乎一点也不生气。
小枝奇怪地看他一眼,发现是个大腹便便的秃顶男人,穿得好看,长得也肥美。
“这欺男霸女的玩意儿看上你了!”陆长光赶紧跟小枝说。
小枝冷哼一声:“我这就跟他比试比试!”
“不是这个‘看上’……”陆长光见小枝真的要拔剑杀人,便使劲拽住她的袖子,“别别别!别动!留给严戍解决!杀了秦吏可是重罪!”
“好一个少年剑客!”秦吏走上前,似乎有心与小枝结交。
“好一只秃毛走狗!”小枝一点也不友善。
秦吏脸色倏忽沉了下去。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少年剑客!”
“好一只皮薄馅多的秃毛走狗!”
秦吏面色煞白,目露惊恐。
陆长光:“……”
秦吏看小枝年纪轻轻,一身锋芒,使剑又这般利落,着实不敢跟她动手。
况且她身边还跟了个文质彬彬的家仆,说不定是什么没落贵族,自小习武的。
这里又是大庭广众之下,他不敢乱来。
瞻前顾后半天,他只得随口放几句狠话,然后就上楼坐下了。
小枝把剑往桌上一拍,坐下后扫视全场,无人敢与她对视,许是怕她像先前一样拔剑剜眼。
“秦朝尚武,你还是占优势的。”陆长光小声道。
“就算尚文,我也不差。春秋至秦的诸圣,谁的典籍我没有读过?我还跟庄周谈笑风生……”
陆长光再也不想夸她一句。
这几天,两人还商量过一些别的计划。
比如让小枝在南灵军这边潜伏着,陆长光去咸阳或者北咎军中探探情况。但是后来他们发现,形势太严峻了,他们只能共同行动,互相合作。
因为陆长光在这里生存能力比较差。他谁也打不过,战场上中个流箭就死了。
而小枝不用枯木诀,就没有什么恢复能力,只能靠他修修补补。
最重要的是,陆长光怕她一离开视野,就去咸阳杀皇帝了。
因为这几天,她总是频繁地提到,想去看看始皇吃了不老药,会不会死。
二人等了半天,夜色渐临,严戍还是没来。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小枝忽然说道,“这段被截取的‘时间’有多长?宋机比我们来得早很多,换算一下,他没准呆了几百年呢。”
陆长光一愣。
这问题,他确实没想过。
兵家利用孙武圣力截取的这段‘时间’有多长?
会不会呆着呆着,他们就直接被踢出阵外了?或者,呆着呆着,就忽然回到这段‘时间’的起点了?
要是这样,他们所做的计划不就没意义吗?
“我们不能吊死在南灵这棵树上。”小枝告诉陆长光,“如果这段‘时间’还会回到起点,我们就该去各处都看看,找准下手的地方……”
陆长光凝重道:“有理。”
“那我们去咸阳吧。”小枝说,“也不知李斯现在怎么样……我想要一个法圣,好好管管连山城。”
陆长光面无表情:“我们还是吊死在南灵这棵树上吧。”
秦末对于小枝来说,是个极具吸引力的时代。
仅次于华胥之末。
这是千古一帝渐渐败落的时代,更是传承大断绝的时代。
不仅是神山的传承断绝。
活跃在先秦的百家亚圣,也在逐渐消隐。他们的学说或是被儒道融合,或是直接泯灭,继承人越来越少,且一代不如一代。
这之后,就进入了次圣们的时代。
也进入了南灵、北咎的大混乱、大颓败时代。
各种门阀林立,贵族们骄奢淫逸,种种压迫手段耸人听闻。亚圣传人们谈玄不论事,在强权下苟延残喘,难以为继。
很难想象,秦后的万年战乱,到底给世上带来了什么。
“即便是苛政暴政,也还是统一的时候比较好吧。”小枝忽然说。
陆长光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
他只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分分合合之间,是烈火熔炉,万骨枯冢。人该怎么活,还是要怎么活。你从几万年后看今日,或许见到了万古未有之大变局。但在几万年前的现在……”
他环顾四周。
酒客高谈阔论,窗边有人疲惫独坐,檐下乞丐在躲雨,店小二倦然赔笑。
“没有人知道。”陆长光说。
小枝微怔。
陆长光面无表情:“这么大一个河道转弯,水里的一条鱼是看不见的。”
“跳出来就看见了。”小枝撑着头说。
陆长光点头:“圣人们就是跳出来的人。”
小枝若有所思:“那我蹲在岸边,等着捞他们。”
陆长光觉得自己早晚得被她气死。
“你别跟我说话了。”他冷然道。
“陆叔……”
陆长光不理她。
“严戍来了。”小枝说。
陆长光连忙回头。
只见一身土灰色布衣的男人走进酒家,他身材极为高大,坐在阶下的乞丐,还不到他膝盖高。
几日不见,这个男人似乎心绪恢复一些。
他满指是泥,鞋子磨破了脚尖,一副贫寒样子。
“他还喝得起酒?”小枝问陆长光,也不等他回答,就对严戍挥手道,“喂,我请你一杯!”
陆长光已经习惯了她用他的血汗钱,还拿来请客……
严戍目光一扫,锋利如刀,很快就看见了小枝。
他眉头微皱,大步走来。
小枝“啪”地扔给他一坛酒。
“多谢你借我衣衫。”小枝笑道,“坐下喝一杯?”
严戍默不作声,贴着坛沿闻了闻:“我是来给他们做活的,不喝酒。”
这里要搬酒窖,他来做一晚上活,赚点小钱。
“一小会儿,不误事吧?”小枝颔首,陆长光连忙从她对面坐到她身边,把座位让给严戍。
严戍犹豫一会儿,见店家不急,就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