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后,张茉再次开口,“你当初是如何落草为寇的?”
她语气很舒缓,就像朋友之间闲聊一样。
张燕低头,回首往事,从他记事起就一直在饿肚子,一年中只有秋收完那一小段时间能多吃一点点饭,到青黄不接时只有糠拌野菜,实在饿得不行时甚至在田里捉虫子吃。
到长大一点,他实在受不了这种天天吃不饱的日子,纠结一群伙伴干起了偷鸡摸狗之事,今天偷赵家里的果子,明天偷李家里的粟米,还去豪绅家里偷过鸡,牵过羊,甚至偷看过女人洗澡。
干的坏事多了,他褚燕在真定的名声也渐渐臭了,乡亲们看见他就跟看见瘟神一样远远躲开,邻居也不喜他去人家里玩,连带着爹娘也被乡里排斥,那些一起玩的伙伴也都疏远他。
到再大一点,他的力气变大了,决心改邪归正,他勤勤恳恳地帮爹娘种地,农闲时或去开荒地,或打柴卖钱,以为日子能好过一点,然而老天不给饭吃,连续两年不是旱灾就是蝗灾,田里颗粒无收,官府却不减赋税,爹娘只能卖地做佃农,每日累死累活依然吃不饱,不过两年时间便相继离世了。
他不想过这种被奴役的日子,又干起了偷鸡摸狗之事,记得有一次他溜进县尉家里偷东西被逮住,那管家要将他双手双脚打断,他以为自己的一生就终结于此了,不料恰好有一少年经过,为他求请,他才捡回了一条命。
后来张角在巨鹿郡发动黄巾起义,他便也纠结一众少年做起了强盗,那时候吃不饱之人太多了,不到一年他便聚集了一万多部众,次年又和张牛角的队伍合并,开始攻城略地,他也终于摆脱了吃不饱饭的日子。
他张燕活了二十几年,也就为贼后的这些年过得才像个人。
他平静地说完自己这二十几年的经历,略带嘲讽地看着她,“在你们这些贵人眼里,我等的命贱如蝼蚁,你那什么一县两制还有什么新税政策说得好听,不过也是要让我等为你们种地纳税。”
“将军说完自己的故事,可愿听听我的事故?”
张燕冷哼,“含着金钥匙出生,从小锦衣玉食,有何稀奇?”
张茉摇头,“我并非王家亲生女儿,乃是黄巾贼乱那年被义父收养的。”
她也不管张燕听不听,反正就开始编,除了汜水关外那段经历,前面的怎么惨怎么编。
编着编着,想起当年那个把她护在身下的生身父亲,那个为她和妈妈撑起一个家的前世父亲,还有那个为她舍身自尽的今生父亲,她眼眶不由湿润。
“我同你们一样,都曾在死亡边缘垂死挣扎过,我希望这世上所有的孩子不要如你我一样,为了活下去吃虫吃土、偷鸡摸狗,我希望他们都能在父母的陪伴下健康快乐地成长,我想给这世上所有在死亡边缘挣扎的百姓一个活下去的希望。”
“靠掳掠无法维持长久,若天下人皆为贼,何人来种地供你们抢?我若不征税,用什么来供养军队保卫家园?”
她长长叹了一口气,“我不喜杀戮,然而为了重新缔造一个和平安定的国度,现在只能用杀戮来解决问题,你若依然不肯从我,我只能继续杀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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