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身旁看了一眼,李博立刻上来,将行囊中刻有黄安县令的印出示给对方。
信使这才放下心来,双手捧着狄仁杰给苏大为的信,高举过头顶。
“那这封信,便较与县尊。”
苏大为伸手接过,验了一下上面的泥封,见完好无损,这才担碎泥封,取信查看。
“说来我与狄仁杰大兄,也有好多年没见了,他考中科举后,便到地方赴任,我则在军中……”
苏大为一目十行的看完信。
明崇俨在一旁想看却又碍于身份脸面,不太好意思凑上来,待他看完,正想问一下,却见苏大为向信使道:“狄法曹的信我看过了,你们回去替我向他致谢,另外替我告诉他,要快。”
“喏。”
信使行叉手礼,后退几步,又向身边的随从低声交代了几句。
他们从马背上的行囊里解下数个布袋,看上去份量颇沉。
将其一一放在地上。
“这是我们来时,狄法曹让我们转交的粮米,他说苏县尊远来,一定没什么准备,这些可以应一时之急。”
苏大为微微欠身,算是致谢。
信使再次行礼,这才牵着马,顺着来路离开。
“这些都是米粮?”
明崇俨走上去,先用脚尖轻碰了一下,接着蹲下身,打开其中一个口袋,伸手抓了一把。
金灿灿的栗米从他的指缝涌出。
明崇俨顿时又露出姨母笑:“好,真好,有这些,足以支撑一段时间,暂时不用担心挨饿了。”
“看来你真的是被饿怕了。”
苏大为调笑他道:“你堂堂的异人,在这片丰腴之地,难不成还能饿死?”
“你懂什么!”
明崇俨抬头讥讽道:“此时去岁旱,今岁涝,之后又逢蝗灾,接着又是疫情,你以为还有多少吃的?别说是野兽,连能吃的树皮都啃光了,只怕你现在掘地数尺,连能吃的草根都不多。”
“呃……”
苏大为无言以对。
想起自己来时,沿路上却时看到一片破败,犹如蝗虫过境一般。
当时还想着是蝗虫啃噬。
现在想想,也没准是饥民求活。
“别说草根树皮,人饿起来,连蝗虫都吃……”
明崇俨脸上流露出一丝畏惧:“我之前听那些差役说,他们饿极了时,推翻了本土的蝗虫娘娘庙,去野外捕了那些虫来吃。”
他摇了摇头:“我实在难以想像,人……如何能吃得下那些虫,我以为吃些野果和草根,就够可怕的了……还听他们说,有人吃蝗虫居然毒死了,这蝗虫也带毒?这巴蜀黄安镇,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他还在感概,却不见苏大为等人回他,转头一瞧,大吃一斤。
只见苏大为不知何时已经与李博他们围坐在篝火旁,正捧着碗等着热汤。
“恶贼,要开饭也不唤我一声!”
可怜长安翩翩美少年,此时形像全无,过去的贵族风仪气度,全都抛过一边。
手捧着破瓷碗,毫不顾忌地上的灰渍,学着苏大为他们一样,恶狠狠的挤上来,一屁股坐到地上:“给我留一碗。”
“放心吧,多的是。”
苏大为伸着木勺,在铁锅里舀动着。
他们来时带了许多行军干粮和肉脯,虽然味道一般,但煮成一锅热汤,却能带给饥饿的人以饱腹满足感。
“对了,狄仁杰刚才给你的信里写了什么?”
明崇俨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肉汤,鼻子微微抽动,嘴里不经意的问。
“你真想知道?”
“爱说不说。”
“呵,口是心非。”
苏大为呵呵一笑:“狄仁杰大兄说,他知道黄安县情况艰难,近期会带些人手给我,一起先将本地疫情控制住,再与我一起查瘟疫源头。”
“还瘟疫,经历过昨晚的事,你还相信这是瘟疫?”
“就不是瘟疫,那也是有人投毒吧,狄仁杰大兄最擅抽丝剥茧,断案如神,有他在,我们也能尽快理清头绪。”
“那本地疫情……人都死光了。”
明崇俨眉头一皱:“死光了,算控制住了吗?”
“贼你妈,正因为这样,我们才要查清染疫的源头,还有那些逃离黄安镇的人,那些人是否带毒,都得一一追查清楚。待诸事完毕,还得重新招揽流民,恢复黄安镇旧貌。”
“谈何容易。”
明崇俨对这一切嗤之以鼻:“有许多事,就是查不清的,就像敏之的事,到现在我也不知是谁做的。”
他的眼神若有若无的飘向苏大为。
“别看我,我说过了,我在外面打仗,长安的事,与我无关。”
“你真觉得,这死绝户的镇,还能招揽流民重建?你以为你是谁?”
明崇俨讥笑道:“你是天师吗?还是能点石成金?能变出粮食?”
“我虽没有点石成金的本事,但是打仗还是有一套的。”
苏大为自信满满的道:“要搞定此地疫情不难。”
“我从未见过似你这般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明崇俨一脸嫌弃道:“自吹自擂!”
话音未落,他双眼一下瞪圆,看着苏大为给自己舀了满满一碗肉汤,唏唏溜溜的吹着热气,就着碗沿啜吸起来。
其余人也一起动手,如饿狼一般疯抢肉汤。
明崇俨急道:“给我留一碗!恶贼!说好了给我留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