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兰柴,你想一想,你的武功比尼堪更高吗?”岳托又继续说到:“你再想一想,博洛、勒克德浑、满达海,他们哪一个不必你和我都要强?可是,他们没有一个能够冲过明军的防线!”
“那……”,阿兰柴一张脸涨得通红,脸上浮现出黑色的斑点和痘印,让他的头看起来像是个被霜打后的柿子一般。“那……咱们就这样只挨打,不还手吗?”
岳托缓缓地摇了摇头,“当然不是,阿兰柴!你是个好猎手,难道你还不知道等待的重要性吗?明军就是一头猛虎,他现在来到了咱们的地盘上,肆意杀戮。难道咱们就这么鲁莽地冲上去吗?鳌拜不止一次和我们说过,不要愚蠢到以为自己能和巨熊角力,要等它筋疲力尽之后,再去和它搏杀!你难道忘了吗?”
“好吧,贝勒爷!”阿兰柴狠狠地咬了咬牙,说到:“那我继续去城下埋伏着!”
阿兰柴临下城的时候,到底还是忍受不住,冲着城外大叫了一声!
这一声如同狼嚎一般的大叫,引起城墙上一片欢腾,竟有好几声跟随着大叫了起来。
到最后汇成一片,诺大一座京城,恍如狼窝一般!
……
“阿兰柴,像你这样的勇士,跟着我守在这里,实在是可惜了!”
岳托看着阿兰柴翻身下了城墙,心底喃喃地说到。
“不是我不让你冲出去,而是,我冒不起这个险。你们……是我女真最后的希望了……”
作为努尔哈赤的子孙,代善的儿子,爱新觉罗-岳托曾经是后金中一颗耀眼的明珠。
他的父亲代善是礼亲王,而他自己也曾在崇德元年受封为成亲王。
一门两亲王,这份殊荣,爱新觉罗家族并不多见。
虽然其后又被因故褫夺,但这种褫夺更多的是出于政治考量,而非他真的犯下了什么大过。皇太极对他的恩宠从来就没有变过。
以他的地位,是清楚地知道如今的清廷是个什么样的情状的。
女真人看似还执掌着天下,其实,风雨飘摇,大势早已去了!
连水火不容的多尔衮和鳌拜如今都携起手来了,满清的危急存亡已是无以复加。
就在两个月前,汉人的中秋之日刚过,南边传来了北伐的消息。
摄政王将几位重臣都召集了起来议事。
有那不服从的,当即便被鳌拜捏掉了脑袋。
最后,摄政王问:“当此之际,谁能替我大清,再守一守京城?”
环顾四周,无人领命。
真是可惜,若是肃亲王豪格还在,他当是守城最好的人选。
大明有一位守城到最后的君王,大清也当有一位守城的太子才是——福临还是太小了!
僵持了一会儿,阿济格站了出来,说他愿意留下来。
阿济格倒是可以,分量也差不多够。
可是他还年轻,此时不过才35岁,还有大好的年华,往后的女真还需要他,怎能在这里浪费他的生命?
多铎也是好样的,他也愿意留下来,可是他更小,才30岁……
岳托最后只得站了出来。
“皇叔父,让我留下来吧!”
岳托发现,如今的朝堂上,只有自己,才是留下来的最好人选。
那天,一向杀伐果断的多尔衮,难得的考虑了大半响,最后才走到岳托的面前,“岳托……”
“皇叔父,我明白的!”岳托说到。
两人对望了一眼,竟是什么话都说不下去了。
满清开国的两代人,就在这样的沉默中,完成了各自的使命交换。
***
岳托在城墙上苦苦忍耐。
多尔衮领着鳌拜,重新回到了皇极殿上。
那张空荡荡地椅子,宽大而冰冷。
这天下的人,没有一个不想上去坐一坐的。
多尔衮也想。
可是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压抑着自己:时机还不成熟,还需要再等一等!
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年幼的福临很快就需要禅让给自己这个位置了——
但是现在不行了,连福临自己都坐不了这个位置了!
他怔怔地看着那个宝座,心中一动,便径直走了上去,坐在了那张他梦寐以求的宝座上。
屁股下面传来冰冷的寒意。
左右也没有倚靠。
鳌拜站在下面,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多尔衮闭上了眼睛,假装自己的下面,正有许多朝臣,对他参拜。
有一个尖着嗓子的太监,站在他的身边,拖着长长的声音高声喊着:“众卿平生——”
大约也就那么几息的时间,多尔衮觉得,自己真的就像是个皇帝一般。
然后他便睁开了眼睛,看着下面站着的鳌拜,说到:“我是不是很可笑?”
鳌拜摇了摇头。说到:“若是太平之时,你便是乱臣贼子。可是现在,只有你才能将咱们带往一条活路上去!”
多尔衮默然了半响。说到:“可也是我,将你们带上了这条死路啊!”
“如果可以再选择一次,”鳌拜说到:“我依然会义无反顾地,跟着你入关!”
“为何?”多尔衮问到。
“因为,”鳌拜想了想,说到:“若是像我这样的满洲第一巴图鲁都吃不上一顿饱饭、只能在冰天雪地里忍饥挨饿,而南人什么都不做就能锦衣玉食,这样的世道,肯定是有问题的!”
鳌拜的口中,渐渐地多了几分愤懑。
“我信喇嘛,可那喇嘛若不能为我所用,我当毫不犹豫地拧下他的脑袋!”
“我信长生天,可这长生天下,若不能给咱们一条活路,咱们又何必一定要信它?”
“多尔衮,你是摄政王,可你若是不能带着我们走向荣华富贵,我们也会毫不犹豫地掀翻你的王座!”
……
忆及二月初入城时,何等意气风发?
如今满城皆空,连盛京也无法保全了。
鳌拜语气激昂,最后说得自己潸然泪下。
下颌的胡须被泪水浸湿,打成了结,晶莹的泪滴从上面滴落。
多尔衮从龙椅上走了下来。
“走吧,鳌拜!咱们再去趟一趟,这道生死关!”
“杀出一条血路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