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已是十月,距阎卿拔营北伐,已经一个半月过去了!”
朱由检这一次,并没有如众人所料的那样,开始歇斯底里地发泄。
反而轻轻地踱步走回了自己的御案前,自己取过桌面上的茶壶——
太监韩良急忙小跑上前,欲帮朱由检斟茶,被朱由检扫了一眼, 示意他出去!
韩良怔了一下,乖乖地低头出去了!
朱由检将茶壶高高地举起,让明黄透亮的茶汤,从一人高的地方倾注入桌面上的茶杯中。
除了一开始的时候溅射出几分水沫之外,其余的过程都很从容。
如今,他控制自己的情绪,就如同控制自己的手一样。
稳!
座中几位大学士都见识过他的这种本事,更是知道,当皇帝发怒的时候,未必真的是发怒;
当皇帝心平气和的时候,也未必真的是心平气和。
自来南京以后,天威难测,所有人便都已切身体会过了。
“朕,每一天,每一小时,每一刻,都在想……”
朱由检完成了这个杂技般的斟茶动作之后,情绪愈加平和,缓缓地说到:“……都在想, 现在,阎卿该到哪儿了?”
“是拔营出凤阳了?还是到了真定了?他和郭升联系上没有?”
“他在军中可好?士卒听命否?粮食够用否?天气转凉了,衣服够穿否?”
“朕见金陵起了风,朕便会在心里想,阎卿那里,也起风了吗?下雨了吗?行军路上若是有了泥泞,路难行吗?”
“朕想还都燕京!”
“朕做梦都想还都燕京!”
“如果能早一点还都燕京,哪怕是早一天,不,早一个小时——朕都愿意,拿朕余下的寿命去换!一天换一天,一个小时换一个小时!”
“朕就这样,等啊,等啊,等了一个月,又半个月!”
“阎卿走的时候正是中秋刚过,朕拿了一块月饼,吃了一半,留一半,想去了燕京之后在吃!”
朱由检从御案后面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明黄色丝绢裹着的包裹出来。
打开, 里面正是半块月饼。
“江南雨多, 空气湿润,你们瞧,已经生霉了!”朱由检将那一块发霉的月饼摊在桌面上。
“诸卿,谁能告诉朕,朕该怎么做?”
朱由检平静地看着几位大学士。
座中有一位特殊的人,李定国!
这还是他第一次参加这样的会议,所以规规矩矩端端正正地坐着,只低头聆听,不敢发一语。
只是他膝盖上的拳头捏紧,显示着他的内心并不平静。
……
“来!朕将这些问题不妨掰碎了,再讲一讲!”
在朱由检的身后,有一面一人多高、三米多长的巨大白板,朱由检手里拿着笔,在上面写了起来。
“甲!”这是他写下第一个字。
北京城里的那个崇祯皇帝,写字多疾骤,如狂风暴雨,字体乱舞,杀意森森。
自来金陵之后,反倒开始写起楷书来。
一笔一划,横平竖直,不疾不徐。
哪怕会因此耽搁时间,他也能定住心神,稳住手腕。
“阎卿现在所面临的问题,首要的便是后勤不足!”朱由检看了一下众人,在白板上写下了工工整整的‘后勤’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