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一个苦思良将,一个苦求名主,此番相见,都算是得偿了毕生夙愿。
但两人都已饱经世事,心中除了光复大明之外,再无其它。刀剑加身尚且忍得,这番相逢又算得什么?
年初朱由检在京城中初见候恂时,还会控制不住大哭不已,现在却是不会如此失态了。
于阎应元而言,这是他第一次面君。
最重要的事情,乃是将心中大事说与君王听。纵然心中有波澜,也必不令其影响心智。非有如此自控力,他阎应元又如何能以一介白身,走到今日?
更莫说在另一个时空中,他以区区典史之身,率江阴十万普通百姓,力抗清军八十日。其后被俘,又被斫断双股,犹能笑骂如故!
“只是有一点,还请陛下释疑?”阎应元说到。
“阎卿,但说无妨!”
“陛下何故待我如此亲厚也?”阎应元问到。
朱由检听罢,便将自己自煤山开始的故事讲了起来。
其中并未加以隐瞒,连自己改容换面之事也一一说了起来,说到自己在白洋淀上掘芦苇根吃,还笑着说了一句:“那芦苇根吃起来虽然苦,但若是慢慢咀嚼,还是有甜味的。徐先生说,他小时候爱吃甘蔗,可是家里穷买不起,就自己去掘芦苇根吃!哈哈!”
其后又吩咐传膳,和阎应元两人分食了一盘馒头,朱由检还在喋喋不休。
说起在何家梁上,众将士没有水喝,天也不下雨,眼看河水就在不远处,却只能干看着。大家实在是渴得受不了,互相喝脲,朱由检说起来也是一笑而过,全无难色。
“阎卿,你问朕,为何待你如此亲厚。这一本《南明史》你拿回去看看,看过之后,你便会明白,朕为何会待你如此亲厚了!”
“这大明,乃是朕的大明,可也是天下人的大明!天下人都可抛弃它,唯独朕,万万不可抛弃它!”
“所以,那些未曾抛弃这大明的人,朕如何敢不待以亲厚?”
两人一起谈了将近半个时辰,阎应元都觉得有些疲乏了。
可是朱由检却是越来越精神,又说起今日在午门之上,看见阎应元骑马领军经过,身上衣裳有些大了。他已令宫中为他连夜重新赶制,预计后日便可重新送到府上。
阎应元百感交集,只觉得君恩深重,百死莫报。
“陛下,有人托我送一只木钗——”
阎应元正说着,门外那个太监又进来,对朱由检说:“陛下,顾炎武已至殿门外了!”
“哈哈,快宣!”朱由检大笑了起来。
顺手接过阎应元递过来的木钗,拿到眼前一看。
怔住了。
……
“南直隶国子监监生顾绛,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个风尘仆仆的读书人来到殿中,面朝着朱由检跪下,庄重叩首。
他衣服上的泥污都还没有洗净,头上方巾还带着尘埃。显然是一路赶来,还未来得及歇息便被引进了宫中。
朱由检被这个声音一惊,将那只木钗迅速揣入怀中。
上前扶起那位名叫顾绛的读书人,说到:“朕就知道,你一定会来!先前朕传召四方名士,个个皆无回应。但是,朕就知道,你顾炎武,绝不会令朕失望!”
阎应元看见,朱由检在收起那只木钗之前,曾轻拭了一下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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