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子的册封典礼并不是一日就完成了,接下来还有一系列的事要忙,各种仪式贺宴足足闹了三天才完。
朱春明率着公卿百官在皇宫大殿前,看着由肃穆威严的御前侍卫簇拥的皇帝的步辇缓缓过来。
“臣等恭迎圣驾,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百官立刻跪下齐声高喧。
皇帝身旁的大太监手持拂尘,高声喧平身。
众人起身,然后看到了令大家略微吃惊的一幕。
穿着礼服的皇太子玮竟然当先从皇帝的龙辇上走下来,然后矮身搀扶紧接着走下来的隆庆帝。
隆庆帝因为身体原因,这么长时间的仪式下来,消瘦的脸上更显孱弱,但他的笑容很亲切,扶着玮太子的手,缓步而行。
直到回到府中,躺在摇椅上闭目养神时,朱春明还忍不住提起这个场景。
“这么说,是陛下准许太子共乘龙辇了?”朱烍问道。
他虽然是朱春明的儿子,仗着这个身份在朝中的权势俨然仅次于当朝首辅朱春明,但规矩上他却依旧没资格亲眼看到这一幕。
当时的他正同许多同级或更低级得朝官站在仪门外,只能看着呼啦啦的锦旗以及前边人的后脑勺。
这一点让朱大少很不舒服。
“爹,太子之位是稳了,那我的官职是不是改提提了,工部的位子也该给我让出来…..”朱大少拍着灌满油水的肚子说道。
“急什么。”朱春明淡淡说道,微微睁开眼,“我知道你跟太子殿下关系一直不错,但这个时候,不要跟他走得太近,免得招猜忌。”
“招猜忌?”朱大少瞪眼说道,“哦,怎么这个时候反而怕招猜忌了?怎么当初享受咱们大把银子供奉的时候不嫌弃了?”
“你给我闭嘴!”朱春明瞪了他一眼。
朱烍还没到敢跟老子叫板的地步,闻言塌嘴不语。
朱春明在摇椅上咯咯吱吱的摇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太子殿下这个人…..”
他的话说到这里又停下了。
朱烍竖着耳朵等了半天没声。
“殿下他怎么了?他怎么都别忘了是谁扶持他的!要不然他一个小小山旮旯的秀王之子,能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不说别的郡王,就是他老爹都一门心思的想要把他拉下来…..”朱大少哼声说道。
“怎么?你以为这都是靠你啊?”朱春明反而笑了。
“那当然…不是…”朱大少讪讪说道,虽然已经习惯了呼风唤雨的地位,但他还不至于真的认为自己是能够为所欲为。
“陛下是什么样的人这几十年来我已经很清楚了….”朱春明手指敲着椅背,眯着眼似是自言自语,“能得陛下如此待遇的太子,你觉得该是什么样的人?”
朱大少皱眉回想与这位郡王交往过的影像,清清冷冷文文雅雅,跟其他的王侯子弟没什么两样,甚至细想起来,文郡王论才不如甘州的素郡王,论财不如泉州的柳郡王,论人气更是四位郡王中的末等,怎么最后太子之位就成他的了?
“此人隐忍如狼….”朱春明缓缓说道,“将来…”他说这话看向朱烍,自己这个儿子虽然是他精心教导,与其他人相比,心思谋略算是不错,但到底是娇惯了些,飞扬跋扈了些,“将来必然是个不好相与的帝王…”
朱烍嘿嘿笑了,“父亲大人,说将来的事有点早,不如咱们说说眼前…”
“什么事?”朱春明问道,他如今也是上了年岁的人,这几日册封大典让他也累得够呛。
“杨太生那个老混蛋什么时候死。”朱烍挑眉,眼中闪着一丝寒光笑道。
皇帝大赦,杨太生勾决的死刑便被取消了,但因为朱大人还没发话,还是被关在大牢里。
“听说那些不死心的人已经求到太子跟前了,想要借着太子的喜事,将杨太生捞出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朱烍嘿嘿笑道,摸着胡渣的下颌,“不如我让人也凑个热闹,正好看看这位太子殿下上不上道….”
朱春明哈哈笑起来,满意的看了眼儿子。
“还好这个杨太生没那么早死..”他说道,“人要死得其所,这句话很对啊…”
朱春明重新躺在摇椅上,略有些浑浊的目光看向皇城的方向。
一个杨太生就如同烫手的山芋,太子殿下接,便是公然要打他朱春明的脸,不接,便是打那些所谓清流之党人的脸,不管他如何选择都没什么好结果,唯一的区别是,清流们将来的言论类似钝刀子磨肉,而他朱春明则可以给他个痛快。
国家大事也好民生疾苦也好,对他朱春明来说都是无所谓的,他在意的只是自己的权势地位,不管是谁,都别想触及到他的利益,太子,太子又如何?千岁离万岁,虽然只差了一个字,但到底是差着一个字,千岁殿下他可能揣摩不透,但万岁可是没有人比他更了解。
犹若寡断却又刚愎自负,患得患失小心多疑,扶起一个太子不容易,推到一个太子那可是容易的很,更何况这还不是亲生的太子。
他朱春明纵横朝野几十年,门生故吏满天下,他可不指望这个太子殿下跟自己讲什么恩情报答,官场之上帝王权术不过是制衡二字罢了,皇帝身子不好是人人皆知的事实,说不定那一天突然就….是时候试试太子殿下的心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