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兴、姚安走上城楼,各持枪与剑,姚兴的眼睛里布满血丝,显然一宵没睡。
“援军,何时能到?”
姚安苦笑了一声:“城外现在没有看到援兵的踪影,怕是来不及了。”
姚兴走到瞭望位置,极目望去,魏武卒密密麻麻,正在集结,再远处,两大簇黑影正向这里移动。
“安儿,城中还有多少人?”
“昨日伤亡惨重,不到三千了!”
姚兴长吸一口气:“安儿,预备队还有多少人?”
姚安应道:“两千多人。”
“给东门拨一千人,配足弓箭、劲弩!”
“末将这就去。”姚兴转身,飞快地跑下城楼。
“等一下,今天我们换换,你守西门,我守这儿!”
姚安惊愕:“为什么?”
姚兴摇头一笑,并没有解释。
姚安扫了一眼远处密密麻麻的魏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父亲,我晓得东门重要,您放心,只要还有一口气在,绝不会让魏人踏进城门半步!”
姚兴将手重重地按在他的肩上,哽咽道:“好小子……”
太阳升起,魏人酒足饭饱,开始攻城了。
陈邑城上空,处处可听到隐约传来的击鼓声与厮杀声,大街上,不时有车辆驰过,车上躺的全是伤员。
无数魏人已如蚁般会聚在城门楼下,猛烈攻城,壕沟早被填平,城墙上架起无数道爬梯。
城门楼上,守军不断倒下,守卒越来越少,箭矢早用完了,仍旧活着的楚卒敲掉城垛上的砖块,一块接一块地砸下。
城门洞下,百多魏卒抬起巨大的原木,一下接一下地撞击城门。
裴英光着膀子,面目狰狞,站在一边挥动胳膊喊号子,巨大的原木随着裴英的叫喊声一次又一次地撞在厚厚的城门上,发出“咚咚”的响声。
城门松动了。
守门兵士已所剩无几,姚安捡拾魏人落下的箭,边朝云梯上的魏人射击边命令军尉:“快,报姚郡守,东城门告急!”
军尉飞奔而去。
姚安对身边为数不多的兵士下令:“顶住城门!”
十几个兵士冲下去,在城门后面死命顶着。
然而,一切已不济事。
随着一声巨响,巨大的城门轰然倒塌,顶门的兵士全被砸死。魏人发声喊,一窝蜂似的卷进城门。
裴英拔出长剑,一马当先:“东门已破,随本将杀进城去!”
“杀!!”
大批魏卒涌进了城池。
城门楼上,浴血奋战多日的姚安多处负伤,早已成为血人。
一群魏卒爬上云梯,正在朝他逼来,姚安拔出宝剑,在衣服上拭去剑上污血,又拿袖子擦擦眼睛,迎敌搏杀。
“咻咻!”
两支箭矢一支射中了姚安的大腿,一支射中了他的后心,他杵剑立在土黄色的凤鸟大旗下,淡漠的看着围上来的魏卒,啐出一口带血的吐沫。
“魏狗!”
裴英微微抬手,五六个士兵举起弓箭,瞄向姚安,轻轻一挥,弓弦响处,姚安连中数箭,不甘的倒在了城头。
裴英冷笑一声,面孔狰狞,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传上将军令,陈邑活物,凡抗拒者,杀无赦!”
东城门破后,杀红了眼的魏卒一个一个地都变成毫无人性的疯子,整个陈邑城内处处可见各种兽行。
一条小巷里,十几个武卒从巷子两边堵住一群楚人,有青壮、老人与孩子,全部砍杀,只留下几个青年妇女被揪住头发拉走。
一家院落里,两名魏卒踹门进来,院中的一老一少两个男人被逼到墙角,殊死搏击,皆被刺死。
一条街道上,几个魏卒追着两个青年,其中一个受伤的钻进一家院子,躲到石碾下面,但其血迹引来魏卒,挺枪搠进,石碾下面发出一声惨叫。
两个半大的孩子被挑死,一个女人在尖叫声中被剥光衣服。
一个少女赤脚飞跑,两个魏卒紧追于后,少女瞥见一口井,不愿受屈,纵身跳下。
陈邑城中充斥着魏卒的兽行,而陈邑百里开外,正是从郢都赶来的援军,正不紧不慢的前行。
“将军,陈邑危急,请将军加速行军。”
姚平跪在主将东宅公的战车前,眼含热泪的说道。
东宅公冷哼一声:“千里疾行,大军人困马乏,如何与魏人决战?”
“可陈邑危矣,城中尚有五万百姓。”
“我们是来与魏人决战的,不是来守城的,眼下魏势正猛,强行杀进伤亡必大,待日暮时其气必竭,我军再发动突袭,定能大败魏军。”
“可城中百姓……”
东宅公眉头皱起,不耐烦的打断了姚平:“姚将军,不必再说了,大战在即,不可妇人之仁!”
得知东城门告急,姚兴与军尉引着仅有的一千名后备队飞扑过来,恰好遇到大队魏人蜂拥入城。
双方在大街上展开拼杀,但区区千人根本不是杀红了眼的大魏武卒的对手,不到一刻钟,姚兴身边已所剩无几了。
姚兴与军尉且战且退,不久即陷入魏卒的包围中。
魏卒越聚越多,楚人不断倒下,军尉中箭惨死,姚兴陷入重围。
身陷重围,他依然杀气逼人,舞动长枪靠墙挺立,目光炯炯,魏武卒仗恃人多,并不着急刺死一个不惧死的人,将他团团围住,引弓射杀。
陈邑沦陷,陈郡郡守姚兴、陈邑令姚安率领一万余楚国将士与数万魏卒血战四日,尽皆殉国!
黄昏时分,夕阳如血,照在陈邑城门楼上。
就在双方死伤惨重,魏人发泄仇恨屠杀平民时,一队彪悍楚卒从魏军阵后掩杀过来。
五十辆战车在前,五千楚卒在后,旗帜翻飞,声震九天,烟尘滚滚,气势如虹,如洪水般滚向城门。
郢都援军姗姗来迟,打的魏人猝不及防,溃不成军。
谁也不会想到,楚国援军主将竟然会不顾陈邑军民的存亡,等到城破的时候才发起攻击。
城中的魏卒来不及撤退,被吞没在楚军的洪流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