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不是灭秦的良机,还是听公叔丞相的,先分晋地,灭秦称王的事搁后再议。”
龙贾也不再坚持,坐回了桌案后,他心中已经下定主意,一退朝就离开安邑,返回河西。
这魏国的庙堂根本就不是他这个上阵杀敌的将军能呆的地方,军营才是他的归宿。
但是,今日安邑一行,龙贾的心却猛然沉了下去。
魏候尚且不说,因为被眼前的权势迷失了双眼,但两个魏国的公子都是目光短浅之人。
龙贾当真是哭笑不得了,他心中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莫非上天真要魏国走向衰落吗?
否则,这样的公子若是当上国君,和他这个一辈子在战场上滚爬的老军头,能拧在一起么?
他当真是心里没底,若仅仅是个人委屈,他完全可以忍受。
这些膏粱子弟瞧他土气而奚落他嘲笑他,可以忍了;国君对他这样年高的老军特有的辛苦没有一声抚慰,也可以忍了,这些都可以忍。
可是,龙贾实在不知道,河西守军,近十万将士将要何去何从,这可是十万条鲜活的生命。
当年,他这个“龙不死”,可是连威名赫赫的吴起都敢顶撞的。
那个吴起,只要你顶撞得对,他非但不记仇,事后反而给你报功升爵。
就凭这一点,吴起与军中将士结下了生生死死的情谊,打起仗来一声吼,人人拼死命。
没有一个士兵逃亡过,没有一个将领在战场上做过手脚,甚至,不打仗时连个违反军纪的都没有。
那个仗打得,才真叫痛快淋漓。
兵谚云:“一将不良,窝死千军。”
若是遇上了一个不知打仗为何物的君主,还要事事听命于他,看样子,他是绝不会允许部属顶撞的……该如何与这样一个君主相处?老龙贾可真是束手无策了。
君命如此,庙堂如此,龙贾也只有但求问心无愧了。
魏武侯充满了威严的声音打断了龙贾的思绪。
“公叔痤!”
“老臣在。”
“你着手准备迎接齐候一事,定要叫齐候看到我大魏国的强盛。”
“老臣领命!”
“退朝!!”
魏武侯大袖一挥,转身离去。
“君上万岁!!”
殿中的文武大臣齐齐行礼,然后慢慢的走出大殿。
田布从偏殿中走出时,发现公叔痤正等在门口,连忙快走两步,躬身行礼。
“魏相!”
公叔痤态度冷淡的拱了拱手:“齐候突然尊魏称王,还要来安邑朝拜,真的是好算计啊。”
田布微微一笑:“我看魏相好像不太高兴啊!”
“高兴,为何不高兴,魏齐两国近邻,结盟止刀兵,好事一桩嘛!可是…”
“可是什么,魏相但讲无妨。”
“齐候折身朝拜之举公叔痤佩服,可是有人却说,齐候此举,貌似谦恭,实则居心叵测。”
田布看了公叔痤一眼,有人说?我看就是你这个老小子说的。
“哈哈哈,这就是以小人之心,度他人之腹,难逃小人之嫌了。”
公叔痤的脸色一沉,随即哈哈一笑:“不知道齐候尊魏称王,是何人的主意?”
“齐国新君登位,四邻皆有异动,燕国陈兵边境,三晋虎视眈眈,若是我魏国牵头,齐国难求自保,索性把魏国拉下水,这一招,不费一兵一卒,便可退四国雄兵百万,妙哉,妙哉!”
田布惊讶的看着公叔痤,不愧是魏相,竟然有如此见识。
“魏候欣然答应君上朝拜,恐怕早有称王之意吧,三晋同盟,燕国腐朽,秦国贫弱,楚国蛮夷,若是齐国再尊魏称王,那么魏国称王就顺理成章了,魏候亦是高招啊!”
公叔痤哈哈一笑:“齐使小瞧魏国了,耍心眼,魏国甘拜下风,论打仗,没有任何一国是魏国的对手,魏国若想称王,不必如此费心。”
田布笑而不语,二人说话间已经走出了宫殿。
公叔痤登上了驷马轺车,回头看了田布一眼,隆隆而去。
对于齐国的算计,公叔痤看破不能说破,因为这是阳谋。
就如同灵丘之战齐国轻骑偷袭联军大营一样,他即便知道齐军难以攻破大营,却不得不回防救援,因为营中有四国君主。
这次齐使来魏,带来了尊魏称王的国书,正合魏候的雄心壮志,他若忤逆,吃力不讨好,所以在朝会上,他机巧的转移了话题。
在龙贾提出灭秦才能称王的建议后,他把两件事绑定在一起,把魏候的注意力转到了分晋一事上。
公叔痤眉头拧成一团,胸口像压着一块大石头,到底是谁在为齐国谋划,招招阴损,却又都是阳谋,让人难以提防。
田布站在宫门前目送公叔痤的轺车远去,自己也登上了轺车。
“走,回国府驿馆!”
国府驿馆的正厅中,江寒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袍,头上扎着整齐的发冠,手里捧着一卷竹简,面前摆着一壶沏好的茶。
“江先生。”田布对着面前的年轻人微微一拜。
“上大夫!”江寒起身回了一礼:“今日入宫,如何啊!”
“魏候答应了君上的朝拜,未提称王之事。”
“这就够了。”
江寒笑了笑:“促使魏国称王之事不能急于一时,埋下这颗种子便好,接下来就需要齐候来安邑,朝拜魏候了。”
田布点了点头:“老夫明白,即刻传信回临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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