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原如今是什么份量,这小小的魏郡太守府里藏了多少人物?”沮授伸出手,一一点给二人看:“留侯张良的后人,骢马御史赵谦的儿子,五代帝师的桓家,当世鸿儒赵歧的嫡孙,统统在这魏郡太守府。司空张济的嫡孙张鼎是虎贲校尉,太学博士之下第一人的华歆华子鱼,再加上青州的三位儒宗都在冀州,这是什么分量?换了其他任何一位太守,都决计做不到如此程度。大汉四百年,哪一位太守有这样的份量?”
“你是说,整个朝堂都在支持孙原?”审配根本未想到如此远,此刻被沮授点醒,陡然道,“不,他们是在支持天子!”
田丰点头,显然赞同审配的推测,却又望向沮授:“五千兵权不拿,说明他心中也有退缩。他太过年轻,天子给他的力量,他未必掌控得了。黄巾之乱,只有被他平定了,他才有这个资格,成为天子的‘北道主人’。”
“他不是一个人。”沮授一笑,“黄巾之乱是光武皇帝中兴二百年来最大的劫数,可是这场劫数并非不可平定。只要我、你、正南,帮助这位孙公子稳住魏郡,便是为天子、为大汉打下了一块最坚定的基石。”
审配的额角缓缓低落一行冷汗,他并非不知道府中二十五位掾属的身份,只是如今沮授为他点出来,他方才明白——孙原的背后,不止是天子,还有整个朝廷。
他突然很想笑,他还在担心魏郡赢不了,果然是他想得太少了。他是魏郡太守府的掾属,他不希望孙原输,孙原输了会输掉整个魏郡,他会输掉整个审家。可是天子不会让孙原输,袁滂、张济、赵歧、桓典这些当今大汉朝廷的重臣、名士们更不会让孙原输。
“太尉杨公年近致仕,在他之后必是刘虞;刘虞致仕之后,接任者必是这位公子青羽。到那时,会有人接替孙原,成为下一位‘北道主人’。”
沮授望着田丰和审配,微微一笑,说出了和远在千里之外的赵空同样的话:“二位,未雨当绸缪矣。”
“我冀州人物,岂甘于人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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邺城,河北重镇,冀州第一郡魏郡治所。
巍峨的城墙远不及帝都雒阳雄壮,但在这千里平原之上,远望去如苍苍堡垒一般,伫立于天地之间。
一眼望去,仿佛能看见东南方巨鹿郡城下,百万流民被黄巾军裹挟着,那人间炼狱般的尸山血海。
东南苍苍,西北未央。百里,亦不过咫尺。
管宁与孙原并肩站在邺城城墙之上,远眺东南方,那是巨鹿郡,是巨鹿郡下百万流民的生死战场。
听孙原细细讲了帝都的局势,身边这位人间隐鹤轻轻摇头:“这人世啊,终究只剩这些争夺罢了。”
孙原望着河北这千里平原,天地一片,“十六年前,陛下只是一个小小的侯爵,十六年后,他想做一个真正掌握自己命运、掌握大汉命运的天子。”
“所以他需要你,需要你替他平定战乱,将来,还需要你替他在朝堂上冲锋陷阵。”
白衣飘然间,问他:“如此,你可愿意?”
“不愿。”
他轻轻摇头,轻声苦笑:
“这个世间,谁又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
天子刘宏,江山之主,从他登上天子之位的时候便是身不由己,一过十六年,若非他真的不愿再做一个臣子们争权夺利的傀儡,他又怎会如此?
“你和他的命运,何其相似。”
管宁望着他侧脸:“这就是你愿意离开药神谷的原因么?”
“我们也很像不是么?”孙原突然笑了笑,反问他:“你又为什么离开听雪楼?”
白衣如雪,紫衣飘然,两位年轻公子相视一笑,形同知己。
“只是,这天下,谁又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
管宁望着他,轻轻一笑:“可有自信么?”
“我不知道。”
他望着管宁,“我只相信,我有朋友。”
“朋友。”
管宁默默念了一句,笑意不绝:“原来,你将这太守府内的所有人,都当成了朋友。”
“你——当真与众不同。”
“我这双眼睛,看错过许多人。”
往事已矣,却历历在目,他眉眼低垂,想着淮阴城郊一身伤冻的林紫夜,想着药神谷外孤苦伶仃的李怡萱——
命运,我当真能握住你么?
若握不住,我该如何?
世间人,谁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他猛然深吸一口气,冲着这天地,缓缓道:
“我这一生看错过很多人,但我仍愿相信——”
“我看中的人,不会错。”
他深吸一口气,冲管宁微微笑着:“信你,信奉孝,信这太守府内二十七位掾属,你们都是我的朋友。”
管宁便这么站在他身边,任由寒风吹来,吹动衣袖翩翩。
“你将这魏郡太守府的掾属皆当成了你的朋友。”
“青羽,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