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广场上再度响起掌声。
马哨将奖状和奖金凭据递给他:“稍后你可以拿着这张凭据,到那边去换取金币。”
这种比较严肃的颁奖典礼上,发钱似乎不太合适。
所以马哨并没有直接发钱,而是弄了个奖金凭据,让获奖者稍后再换取现金。
“会议结束之后,所有获奖作品都将张贴出来,供大家学习,当然还有批判。”末了马哨对众人说道,“这些文章并不完美,我的评语也会一并张贴。”
表彰结束,马哨单独叫来一部分获奖者,与他们交谈。
首先被他叫来的不是浓烟,而是二等奖的获得者之一,威廉·塞巴斯蒂安。
这看上去是个白人名字,事实上它确实属于一个白人。
获得二等奖的三个人分别是乱发、长毛,以及这个威廉·塞巴斯蒂安。
此人是最早皈依阿帕奇的白人之一,也是最早接受培训成为灵谕教萨满祭司的白人之一。
和浓烟一样,威廉·塞巴斯蒂安的文章也是围绕爱尔兰大饥荒写成。
但相比之下,他的行文有点不太流畅,他的阿帕奇语还不够熟练。
行文上的瑕疵还不是最大的问题,真正导致他落败于浓烟的,是他有些极端的思想。
大概是因为塞巴斯蒂安在西方资本主义社会中长时间地生活过,有切肤之痛。
所以当他接触到灵谕教内核中的那些红色思想之后,几乎立刻就转化成了一个狂热分子。
当他批判爱尔兰大饥荒中封建贵族和资本家的作为时,语气之激烈,完全可以破口大骂来形容,显示出强烈的仇恨情绪。
马哨甚至怀疑,塞巴斯蒂安文章的最初版本可能是用脏话写成的,然后才修改成了现在他看到的无脏话版本。
“塞巴斯蒂安,你的文章写得不错,考虑到你学习阿帕奇文字的时间不长,这是个令人吃惊的成绩。”马哨说道。
“谢谢,大酋长。”塞巴斯蒂安无比恭敬地说。
他三十出头,有着一头并不浓密的金发,面相是典型的德国人,事实上他前二十年都生活在德国。
不过他此时的装扮和眠熊城的阿帕奇人无异,牛仔裤,皮大衣,头上还绑着一根羽毛。
马哨大体能分辨白人的长相或者说气质,就像分辨中日韩国人一样,尤其是德国人,具体特征他也说不清楚。
这可能是因为,德国某一类电影给他留下的印象比较深刻……
先是一番鼓励,然后马哨话锋一转:“不过你的文章也有一些问题。”
“首先是字词和语法有些错漏,这是小问题,我相信你很快就可以改正过来。”
“然后是文章中的思想,或者说……情绪。”
“虽然你对爱尔兰大饥荒的分析也很到位,但却有一些片面的论断,而且掺杂了过于浓烈的个人情绪,比如你对资本家的描述有不少‘阴谋论’的痕迹。”
塞巴斯蒂安不太理解:“阴谋论是……”
马哨:“就是把资本家想象得太主动、团结、理性了——像个稳操胜券的个人,把他们参与的许多事情想象成他们主动而精密操纵的阴谋。”
“但事实上阴谋并不常见,尤其那种精彩复杂的阴谋……与阴谋相比,支配人类历史的更多是阳谋。”
“而且人类社会是个依附于自然界的混沌系统,复杂而微弱,充斥着太多的偶然和不可抗力因素,没有人或者组织能够实施一场针对全社会的阴谋,资本家甚至都不是一个组织。”
“所以,即便是那些事后看来对某些人极度有利的事情,大概率也是包括偶然因素在内多方博弈的结果,而不是任何人主动操纵的结果。”
塞巴斯蒂安虽然文章写得言词激烈,但现实生活中的性格却有些沉默,保持着倾听,时而点头。
而且相比于印第安裔的阿帕奇人,他对马哨的崇拜情绪只强不弱,所以基本不会反驳什么,只是接收。
马哨继续说道:“资本也与人格无关。卑鄙、无耻这些关于人格的形容词对它没有意义,它是一种在人类中普遍发生的自然现象,没有善恶可言。”
“爱尔兰的人民痛苦也罢,快乐也罢,资本都不在乎,资本只在乎利润。”
“因此,评判资本家也即资本载体的个人善恶,并不是在评判资本,而是顾左右而言他。”
“就像在研究自由落体时,物体的颜色和味道从来不值得讨论,背后的引力定律才是需要我们关注的真理。”
马哨了解到,早在加入阿帕奇之前,塞巴斯蒂安已经有一定的物理基础,至少知道万有引力定律。
所以塞巴斯蒂安可以听懂这个比方,一时间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马哨看着他:“塞巴斯蒂安,你想不想成为一名编辑?”
“编辑?”塞巴斯蒂安一怔。
马哨:“是的,通讯社的编辑。部落成立了一个阿帕奇通讯社,不过由于缺少合格的编辑和撰稿者,它只承担了极少的职能,而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通讯社。”
“这次征文就是为了挑选编辑和撰稿者,你无疑是可以胜任编辑的人选之一,而且你还是这当中唯一的白人,有些任务只合适你来做。”
马哨微笑:“编辑是个好职业。怎么样,塞巴斯蒂安,你想试试吗?”
塞巴斯蒂安看上去有点犹豫:“我没有经验。”
“任何工作都是从没有经验开始的,如果有经验才能做,那就没什么工作能做了。”
马哨说。
“通讯社的所有编辑都将是第一次从事这项工作,你们具体的工作不仅是当编辑,也会兼职记者。”
塞巴斯蒂安这才点头:“只要大酋长希望如此,我就愿意担任编辑。”
马哨:“那好,现在你就是通讯社的编辑之一了,你会有好几个同事,还有一位上司,也就是浓烟。”
“明天我会召集所有编辑,给你们讲讲工作的目标和要求。”
塞巴斯蒂安离开之后,马哨则找来了浓烟。
“大酋长。”也许是刚刚摆脱战犯身份的缘故,浓烟似乎有些谨小慎微,说话时语气和姿态都显得过于约束,常弯着腰。
马哨示意让他坐下,笑着说道:“你如果还不太适应新身份,可以参考其他阿帕奇人,尤其是在眠熊城住了三年的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