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不是冲着我来的还能是什么?”
原来凤姐是因为利钱之事对贾瑛心生了怨念。
贾瑛命兵马司打击民间违禁放贷,这几日才刚抓了不少人,并且特意关照,重点就是西城的咸宜坊。
其实也不怪凤姐如此想,贾瑛还真就是冲着凤姐,不, 应该是贾府来的。
能在民间放利钱的,非富即贵。
贾家不是特例,王家、史家,这些勋贵之家,还有像薛家,甄家, 这类皇商之家,尽皆如此。
可贾瑛不关心别家, 而且,他也不可能将京城内的所有违禁放利都打击一遍,小打小闹还行,若是真触碰了这些人家的钱袋子,这些人家岂能不同他拼命?
所以,别的防都只是抓一些没有背景的,抄没家产,人送到西山劳改。
唯独咸宜坊不同,这里最大的就是两座公府了,凤姐放利自然不会轻易授人以柄,多是通过来旺借由青皮无赖的放出去,喜儿都盯了来旺好一阵了,他下面的那些泼皮无赖名姓来历都被贾瑛掌握的一清二楚。
不过,如今事情还没出结果,贾瑛也没细问过此事, 上次他是专程提醒过凤姐的。
“怎么, 你还没把银子都收回来?上次我不都和你说过了吗?这都年底了,你就是不信我,也该盘账了啊。”
凤姐一想,当日在荣庆堂,贾瑛还真就同她说起过此事,事后她也派人出去哨探过了,别家都不见有什么动静,依旧如往常一般,该放钱放钱,该收利收利,她也就没当回事,谁曾想贾瑛还真就说到做到。
不过转念一想,便是如今,别家也不见有什么事,单就她放出去的银子出了变故,心中更是不平:“利钱是回来了,可本钱尽数被你的人抄走了,你不如把我也抓了去,让这一大家子,都喝西北风去。”
“不至于吧,我虽不知你放出去了多少, 可兵马司抓的都是些放利的贩子,又没抓那些借利的人,怎么就都被我的人抄走了?”
“银子都是经他们手放出去的,没了他们,那些本钱如何收的回来?”
这倒也是。
“这会子,你可承认是冲着我来的?你就是看你琏二哥是个没嘴的,没男人给我撑腰做主,就来欺负我一个妇道人家。你瑛二爷心硬意冷,可别忘了,这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凤姐越说越是觉得委屈,她如何要强的一个人,唯独在贾瑛这里,几次三番的吃了亏,还不能闹僵起来,何时受过这等子闲气。
“怎么,二嫂嫂这是在教我如何做事吗?”贾瑛冷冷的回了一句。
他也有心打击一番凤姐的气焰,若真叫她这么撒泼打诨下去,迟早得把自家人给坑进去。
见贾瑛面色变冷,凤姐心中没来由的一怵,爷们儿到底爷们儿,就像原著中,凤姐因尤二姐怨恨东府,也只敢与尤氏打闹,却不敢找身为罪魁祸首的贾珍的半分不是。
何况,凤姐性子要强,能让她低头服软的,也只有比她还要能为的,找遍整个贾府,同辈中也只有贾瑛一人了。
“你总不能不认亲吧。”凤姐气软说道。
“帮你讨回本钱可以,但是......你需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
“今后不许再往外放利钱,若是叫我知道了,可别怪我不讲情面。”贾瑛正色说道。
“可这一大家子......”
凤姐一见有缓,还想“得寸进尺”,却对上了贾瑛冷峻的目光,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贾瑛心中冷笑不已,就知道你不死心。
“想明白了再来找我吧,时间不要太久,不然你那些本钱,可都要归公了。”
贾瑛撂下一句话,转身迈步而去。
黛玉小院儿。
“你们姑娘呢?”
只有紫鹃和雪雁正在院子里堆雪人,却不见黛玉的身影。见贾瑛进来,二人急忙起身,紫鹃看向屋里撅了撅嘴。
“怎么回事?”贾瑛好奇道。
“今日早间,姑娘与琏二奶奶斗几句嘴,回来便把自己关在屋里了。”紫鹃回道。
这是受到自己牵连了。
贾瑛走进了屋内,黛玉靠着矮几半坐在榻沿上,单手撑着下颚,正愣愣出神,便是贾瑛进来也没有察觉。
等到贾瑛坐在黛玉面前,黛玉才回过神来:“瑛二哥哥。”
“想什么呢?”
“爹爹已有小半年没来信了。”黛玉满怀心事的说道。
那就是说,从林如海南下筹粮之后,就一直没有给京里写过信。
姑老爷这么心大的吗?
林如海可是彻彻底底的女儿奴,这一走小半年,居然一点都不挂念的,倒是罕见。
不过贾瑛倒也能理解,如今,他那位未来老丈人,正和贾雨村你来我往斗的火热。一年多前,雨村还是林府的西席呢,深得如海看中,每每相见必以兄相称。
这次才过了多久,贾雨村已经是应天府尹了,与曾经的恩主更是大有一种汉贼不两立的架势。
是该说雨村太能演,还是该说如海眼光浅?
还真叫世事无常,恐怕林如海当初举荐贾雨村进京时,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今日吧,而且来的还是如此之快。
两人本就不是一路人,一个是古君子,一个是真小人。
“南边事多,想是姑老爷一时抽不出功夫,不能分心。你大可不必担心,前些日子,朝廷还接连收到姑老爷两封奏章呢。”贾瑛安慰道。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黛玉吟诵一句,看向贾瑛道:“我也并非是担心,只是年关已至,常人之情罢了,瑛二哥哥不必安慰我。”
顿了顿,只听黛玉继续说道:“爹爹虽然不在,可京中还有两位姨娘,我想回去看看。”
贾瑛点了点头道:“我也正有此意,再有三天就是春节了,明日我陪你一道过去。对了,可有什么要备的?我让喜儿去准备。”
林家在京中没有别的近亲,林如海南下之时,也没有带着家眷,春节一到,难免显得冷清了些。且两位姨娘都是南方人,怕是对于北方的冬日也不大习惯。
这边倒是有贾家在,林家的姑娘也养在贾府之中,不过林如海南下之后,两边就很少往来了。
贾家嫡小姐才是林家的正室,如今贾敏早殁,当家男人又不在,以两位姨娘的地位,是没资格登贾家门的,且也有忌讳。
贾瑛自己也没有去过,不合适。倒是派喜儿不时去送一些东西。
见贾瑛答应陪自己回去,黛玉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所谓依靠,不就是如此吗。
“有他在,总能让人心安。”黛玉如是想到。
至于和凤姐之间的斗嘴,黛玉没提,贾瑛也没问。
这都是园子里的日常,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凤姐霸道不假,可林姑娘同样一副伶牙俐齿,谁占便宜谁吃亏,还真不好说。
可惜自己没看到那等场面,贾瑛心中竟然有种遗憾之感。
年关了,京中的百姓都忙着亲戚间的走动,贾瑛同样如此。
翌日陪黛玉回了一趟林府,直到傍晚方归。
趁着天还没黑,贾瑛带了些年货去拜访了一次巩尚仁。
东西算不上贵重,几束腌肉,一袋麦面,半袋小米,两条鲜鱼,一只烤鸭,五两茶叶。
巩尚仁的京居生活确实拮据了些,为了节省银子,只能在外城租了一间独院民房,至于年货,就只有一些朝廷发的禄米。不过他是山西人,爱吃面和小米,贾瑛怕他吃不惯稻米,特意备了些送去。
足够他过完整个正月了。
第二天,贾瑛又去了一趟云记,接上齐思贤,一道往仁寿坊冯府而去。
冯恒石同样是孤家寡人,贾瑛身为学生,自然是要去一趟的。
冯府并不大,只是一个两进的小宅院儿,府里的人也简单,除了冯恒石和黥面老仆外,还有一对老夫妻,负责烧饭和看门。
“小先生。”黥面老仆将二人领进门。
“老师呢?”
“有客人,在书房,小先生可自去。”黥面老仆的话一如既往的少。
“带齐姑娘去客厅。”贾瑛向老仆吩咐道。
冯恒石膝下无子,倒是曾任过几次主考官,有不少学生,不过随着冯恒石被贬南京,渐渐的情分也就淡了。
主持云南乡试,是冯恒石被贬多年之后,首次担任主考官。而云贵两省的举子最终中试的只有三人,这三人算是冯恒石最亲近的人了。
如今两人在外,独贾瑛一人在京,且一直都已冯门弟子自居,冯恒石也曾四下表示过,贾瑛算是他的关门弟子了。
正因如此,贾瑛在冯府也算是半个主人了,若无意外,待到冯恒石百年之后,为他披麻戴孝的,就是贾瑛了。
既然有客人,原本贾瑛是不该去打扰的,不过老仆既然让他自去,那就说明不碍事。
且能被冯恒石在书房接见的,想来关系必不一般,贾瑛倒是好奇。
到了书房门外,贾瑛轻叩门扉,向里面说道:“老师,学生来看您了。”
话音落下,冯恒石的声音从书房内传出:“是留白啊,进来吧。”
贾瑛走进房间,除了冯恒石之外,却看到一个熟人。
“原来是沈兄在这里。”
客人正是沈翔,贾瑛笑着打招呼道。
“贾大人。”沈翔起身抱拳回礼。
与贾瑛打过招呼,又转向冯恒石道:“冯公,晚辈便先告退了,改日再来看望您老。”
贾瑛注意道,沈翔此次自称“晚辈”。
“去吧。”冯恒石点了点头道。
沈翔与贾瑛相视一笑,擦身而去。
书房门窗紧闭,还有浓浓的炭烟味,冯恒石此刻就坐在炭炉旁边,受伤的一条腿搭在一个低矮的板凳上,烤着炭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