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譧 周士元是个难得的明白人,做人低调本分,手不乱伸,话不乱说,事不乱管,是一个地道的孤人。
这样的人,通常不会轻易倒想一边的。
没关系,反正,今天他是当这其他几人的面留下来的。
等到周士元离去,贾瑛方才转向车贞道:“车吏目。”
“大人,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账房的那个书生,是你本家之子吧?”贾瑛淡淡的问道。
车贞心中有些忐忑,他只是凭借自己的职位,给自家的侄子谋了一份生计,不会连这个都要管吧。
“回大人,正是小人的侄子。不过大人放心,小人的侄子不是混饭吃的,他也是饱读诗书的书生,衙门里的文书只有小人一人掌管,有时候实在忙不过来,这才让他来帮忙。”
“当然,也顺便给他找一份活儿干。”车贞说道这里,心中还是一阵担心,生怕贾瑛下一刻就要连他侄子一块儿给开革了。
他可没什么大背景,能混到今天,全靠运气。
贾瑛微微一笑道:“车吏目不必多想,本官就是随口问问。另外......”
贾瑛的话音微微一顿,复才说道:“另外,本官想给吏目房多添几个书吏,此事还要征求一下车吏目的意见。”
车贞心底忽然涌起了巨大的危机感,这位提督大人,怕不是盯着自己来的吧?
可他也没犯什么错啊。
这些年,他一直都是本本分分,万事都听上面的安排,也从未克扣过饷银,腰杆子不硬,他也没那个胆子克扣。
“大人,可是小人什么地方得罪了您,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放小的一马吧。小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襁褓中的孩儿,没了这份活计,小人一家可怎么活啊!”车贞神情错乱,说着说着,竟然嚎啕大哭了起来。
贾瑛愣是不知自己那句话说错了,给他这样一种错觉。
“咳,车吏目,你先把眼泪收了,一个大男人,成何体统,本官何时说过要开革你了?”
车贞闻言,瞬间抹干了眼泪,停了下来。
看向贾瑛,目光灼灼的问道:“真不开革?大人没骗小人吧?”
这演技,专业演员都比不上。
贾瑛心中一阵无语:“怎么,本官的话你不信?”
车贞满脸堆笑道:“怎会,怎会,小人多谢大人体恤。”
“嗯,那我们接着说说书吏的事。”
车贞心中一急道:“大人,不是不开革么,那还招募书吏做什么?”
这老头是把吏目房当做自家良田了,生怕别人跟他强吃食。
“你不都说了嘛,吏目房人少,忙不过来,以前你都忙不过来,今后会更忙,不多招募几名书吏能行吗?”
车贞还要说什么,却被贾瑛打断道:“行了,你可你侄子本官都不会动,就是要添几名书吏,此事不是商议,你回头腾出几间空房子来,就这么定了,你也去吧。”
贾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车贞的侄子满心忐忑的等在门外,见车贞出来,急忙迎了过去,关心道:“二叔,没事吧,我听说这位新来的上官,开革了大半的人。”
车贞表现的风轻云淡道:“你瞎操心什么,你二叔我在这中城兵马司待了小半辈子了,这种事情也不是头一次见,我自有应对办法。”
他侄儿一想也是,点头同意道:“正是,二叔怎么说也是元老了,就是兵部的老爷,也得给您三分面子不是。”
车贞一脸受用,摇头晃脑,背着手,迈着八字步,向远处走去。
等众人离开之后,喜儿有些担心的看向贾瑛道:“二爷,您既然知道那些人背后都有关系,为何还要都开革了?他们这会儿,估计都在想着怎么对付咱们呢。”
贾瑛笑了笑道:“爷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咱们背后站着的是陛下,有什么好怕的,走吧,回府。”
贾瑛这么做,当然是有目的的。
皇帝把兵马司交给他,反倒是称了他的心意。
有了兵马司,他今后在京中就有了自保的能力,自然要好好经营一番,至于开革的这些人,贾瑛甚至都觉得少了。
这些人不走,怎么安插自己人?
五城兵马司,这才是第一个,还有四个等着自己去呢。
不过有了今日之事,相信很快其他四处兵马司也会收到消息,再想要找今日这样的借口,怕是难了。
回府之后,贾瑛写了封信,又将周肆伍喊来。
“伍叔,将这份信送到云记去,让他们明天就去。”
接下来几日,贾瑛没有再去中城兵马司,不过那里的情况,林深和王明贺回来之后会一五一十的汇报给他。
每日点卯这些人倒是都到齐了,只是操练之时,却会故意刁难林、王二人,听说最近中城附近的青皮无赖子,还有踏早清的和白日鬼忽然多了起来。
已经有不少店铺商贩,还有附近的居民吧状子告到了顺天府。
这是想把事情闹大啊。
最严重的,户部居然遭窃了,虽然没丢失什么重要的东西,可堂堂六部重地之一,居然会有小偷闯进来。
户部当天就给顺天府、宛大两县,还有五城兵马司和巡防营都下了文书,责令严查。
文书送到贾瑛这里,贾瑛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就派人将文书给于世友送了过去,让他依律行事。
五城兵马司的这场内斗,自然瞒不过宛大两县,还有顺天府。
顺天府下辖不止京城宛大两县,而是整个京师附近十多处县域,这种事情,随手就交给下属的宛大两县去办,他们可不愿意多掺和。
宛大两县则是出工不出力,反正中城区域的治安,一直都是中城兵马司在负责,这事就是把官司打御前,他们两家也占理。
而到了于世友这边,在收到贾瑛转来的文书后,他和几个副指挥便带人出去,至于是干什么去了,贾瑛就不得而知了。
如此,接连几日,于世友和几个副指挥都是点卯之后便带着亲信离开,等到下值前方才回衙。
街面上的乱象却是愈演愈烈,巡城御史已经开始弹劾中城兵马司和宛大两县了。
宛大两县,完全是遭了无妄之灾。
只是贾瑛对这些却恍若无觉一般,一点都不着急,每日按时去兵部应卯,看着没自己什么事后,就离开了。严华松估计是得到了嘉德的吩咐,擢拔了一名主事,主理职方司的差事。
兵部并非严华松的一言堂,两个侍郎虽说只是副贰官,可却有着与严华松争锋的能力,侍郎和尚书一样,也是六部堂官。
好在兵部经历了一次大洗牌,新来的两名侍郎立足不稳,虽然看不惯贾瑛的懒散,却也不会轻易找茬儿,谁不知道,贾瑛如今隆恩正盛。
对于别人的看法,贾瑛倒是不怎么在乎,当官儿不能太认真。
你说你又能打仗,还能办事,干脆文武一肩挑好了,还需要什么百官啊。
贾瑛一时间反倒有些惆怅。
都怪自己太优秀,当官儿不到一年,就要开始藏拙自污。
期间,贾瑛倒是同贾政一道入宫,请了省亲的日期。
原本贾瑛还在想,会不会因为自己,对元妃省亲的时间有所改变呢?
结果证明,贾瑛想多了。
皇帝只是应下了两人的奏请,至于日期,却交给了钦天监选择吉日。
监正观星三日后,给贾府送来了选好的日子。
“于明年正月十五日上元之日贵妃省亲。”
贾瑛不明白,监正观星三日,和选吉日有什么关系,难道明明之中自有天意?非要在上元夜这天?
也不知那老监正能看出个什么来,贾瑛还曾远远见过监正一面,这家伙似乎是有轻微的白内障,也不知怎么观的星。
大概是需要一些仪式感吧。
贵妃省亲是家里的大事,府里再一次忙碌起来。
贾瑛自己则是抽空去了一趟其他几城兵马司。
贾瑛本想看看能不能再找一些借口,开革一批,可惜贾瑛点校之日,四城兵马司无论是正丁还是帮闲,都到齐了。
倒不是他们害怕了,只是不想撞到枪口上。
目的没达到,贾瑛心情有些熟络,敷衍了事的转了一圈儿,就离开了。
只是这种表现看在别人眼里,却是另一种解释。
“看来他还不杀,知道有所收敛。”一处酒楼内,于世友同桌四人,脸上带着一丝讥讽说道。
“于老兄,既然对方让步了,我看此事差不多就得了,毕竟是我等的上官,得罪狠了,也不好。”其中一人开口劝道。
于世友冷哼一声道:“你们当然不愿意和他对着干,他又没开革你们的人,那些人,好些个可都是我多年培养的心腹,岂能说开就开,这事儿,他若不给我个交代,我和他姓贾的没完。”
于世友接着三分酒气,似乎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其他几人见状,也都不好再说什么,只要火烧不到他们,谁愿意理会这些事情。
“喜儿,爷听说咱们后街上住着一个叫倪二的你可认识?”锣鼓巷贾宅,贾瑛向喜儿问道。
喜儿不解的摇了摇头,不知二爷找这位倪二做什么。
“你去一趟云记,把芸儿喊来,就说我有事找他去办。另外,通知齐姑娘,让她准备一些银子出来,交给芸儿,爷有大用。”贾瑛向喜儿吩咐道。
这京城,还是太平静了些。
只中城区一个地方闹腾有什么意思,要玩儿就玩儿个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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