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群京师名医鱼贯入内,又纷纷离开后,担心友人病情的严世蕃,已是暴跳如雷。
历史上的严世蕃,有二十七房妾室,还不算姘头和男宠,也难怪能成为西门庆的原形。
对于佛教徒来说,四大是地水火风。
对于“西门庆”而言,四大是酒色财气。
没了这些,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严世蕃起初还是要脸的,毕竟这种疾病是最难以启齿的,他甚至考虑过悬丝诊脉。
但此人偏偏很聪明,知道医生靠的是望闻问切,哪怕不明白具体手法,但这悬丝诊脉无法近距离接触,又能看出来什么病症?属于纯粹的卖弄。
所以蒙上一层友人的遮羞布后,就干脆汇聚京中名医,为自己诊治。
如果有什么闲言闲语传出去,保管叫他们不得好死!
外面的风言风语倒还没有出现,但内宅之中,一群妾室已经默默垂泪。
严世蕃的态度很专一,永远喜欢下一房小妾,至今已经到了二十二房,后面肯定还有妹妹要加入。
但不管怎么样,能成为这位大权在握的小阁老枕边人,无论是对她们,还是对她们的家人,都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美事。
现在完了,夫君夜间只能赏月,她们的前途一片昏暗……
正当梨花带雨之际,鄢懋卿经过通报,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东楼兄,浙江巡按的信件……”
“放下!”
严世蕃烦躁地摆了摆手,根本没有心思去看。
鄢懋卿见了暗暗皱眉,但这位性情暴虐,霸道惯了,真正发起火来,别说他只是严嵩的干儿子,就算是亲兄弟,恐怕都要被打骂,只能道:“大人刚刚也提到了东楼兄,让我来问问……”
府上唯一能镇得住他的,也就只有严嵩了,可严世蕃眼睛一瞪:“你别拿爹来压我,他正在张罗婚事,会关心我这点小事?”
鄢懋卿干笑几声:“正因为在筹办婚事,大人才要问个明白……”
严世蕃明白了,冷哼道:“怕给徐阶那老物看了笑话?让他放心,这事传不出去,谁敢乱嚼舌根,我拔了他们的舌头!”
“那是!那是!”
鄢懋卿本来也不是为了揭这位的短,赶忙连声应着,顺带一个转折:“可现在朝中局势不平,浙江的胡宗宪也多有动作,怕是要坏我们的事!”
严世蕃眼睛一瞪:“他敢!”
鄢懋卿凑近了道:“胡宗宪的幕僚徐渭,去拜访李天师了……”
严世蕃眉宇间顿时流露出一抹杀意:“区区一个幕僚,让此人回不了浙江便是!”
鄢懋卿微微摇头:“徐渭来去有锦衣卫护送,怕是能安然回去的!”
“锦衣卫……”
严世蕃眼睛眯了起来:“陆炳当时为了对付陶仲文,可还拜托我出手,欠了个人情,难道不该还我?”
鄢懋卿叹道:“若是锦衣卫愿意出手,东南局势可定矣!可陆都督更记得李天师的救命之恩,恐怕会两不相帮……”
换成往日,严世蕃总能想到一些不择手段但效用极佳的方式,可此时他想了又想,脑袋嗡嗡的,愈发烦躁起来,摆了摆手:“再说!再说!”
鄢懋卿却知时局瞬息万变,自从严党盯上东南一地,施展了许多手段,都没有将胡宗宪弄下来,现在人家找靠山了,自己的靠山却在根本毫无心思,这恐怕要坏大事……
那可是江南织造局!一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金矿啊!
不过鄢懋卿知道现在说什么,小阁老都听不进去,唯有离开了内宅,观察着一位位医师鱼贯而入,又皱着眉头走出,心中有了数。
他找来了罗龙文。
自从赵文华在东南抢功失败,又被胡宗宪坐大,渐渐已经被排斥出严党核心,罗龙文这位商贾出身,后来又当上严世蕃幕僚的人物,籍此上位。
在鄢懋卿的有意示好,罗龙文的刻意巴结下,双方走得很近,一直互通往来,只是听了此事,罗龙文连连摇头:“景卿兄,小阁老的脾气你我都知,这个时候谁的话,都听不进去的!”
鄢懋卿道:“此事就与小阁老的病有关,我刚刚观察,京师名医束手无策,或是中了邪术……”
罗龙文面色一变:“邪术?”
他也有十几房姬妾,有一房小妾和妾室的姘头,还被严世蕃收入囊中,共享欢愉,自然不希望步上这位的前车之鉴,急急地道:“是何方妖人所为?”
鄢懋卿低声道:“目前只是猜测,并无证据,只是我怀疑那一位……”
顺着他的目光,罗龙文看向北方,想到天师府就在那里,面色立变:“景卿兄之意,是……是他?”
鄢懋卿道:“小阁老如今顾不上东南之事,得益最大的自是朝堂中反对我等的一派,而不久前胡宗宪派出了幕僚徐渭,前往天师府求援,现在出了这等变故,两者间就毫无关联么?”
罗龙文颇为惊惧,连连摇头:“兹事体大,可不能无端揣测……”
鄢懋卿低声道:“小阁老本欲举荐你我一起巡视东南,若是无法成行,实在太可惜了!”
罗龙文沉默下去,他本来就是浙江人,能以严党新贵的身份回归,那不仅代表丰厚的家产,更是衣锦还乡的荣耀,自然极为心动,可想了想这件事的利害关系,又犹豫起来。
鄢懋卿趁热打铁:“此事虽小,却是关系到你我的富贵,不得轻视,你就这般说……”
罗龙文聆听过后,权衡再三,终究咬了咬牙:“好!”
……
“中邪?”
当所有名医依次检查过,都说不出一个所以然的,全是脉象大体平稳,唯忧思心疾那一套,罗龙文的这个判断自然让严世蕃关注非常:“你知道什么?”
罗龙文紧张得心冬冬狂跳:“回禀小阁老,属下分析,或许是那些道士所为……”
严世蕃目光炯炯,眼神里透出凶横,见到罗龙文朝北方看,立刻明白他怀疑的对象是谁,却摇头道:“你不懂,这等下作的手段,那李时珍是不会做的!”
罗龙文一怔:“为何?”
严世蕃瞥了他一眼,带着满满的自信:“你不会识人,自是不知其中缘由!”
他一贯自忖看人极准,连嘉靖那般别扭的性情都能摸得清楚,其他的臣子更不在话下。
而那位新晋天师确实有些深不可测,但以对方的气度,不是用如此邪术手段,专门恶心人之辈。
罗龙文本来是按照鄢懋卿的指点,挑起仇恨,没想到直接被否决,只能硬着头皮道:“小阁老身体康健,绝不会突发怪疾,应是邪法为之!”
“倘若真是如此,凶手难寻啊……”
严世蕃还真的没想到别人敢暗算自己,此时一琢磨,顿时头疼起来。
他得罪的人实在太多太多,别的不说,前几日景王府赴宴,最后都没给那位皇子客气,若说寻找仇家,那真是大海捞针,毫无头绪。
不过罗龙文的话语确实启发了严世蕃:“去!将京城内的道士多请来些,为我驱邪!”
对于嘉靖朝社会地位大增的道士,严府的态度要客气许多,在钱财开路的情况下,很快聚拢了数十位,其中还有正一道出身,虽非符箓三宗,却也有些道行。
他们仔细查看后,依旧纷纷摇头:“请小阁老见谅,我等看不出任何邪法迹象,恐无能为力,还是要求医问诊!”
当严世蕃红温上脸,又是愤怒又是绝望之际,一位道士的话让堂内安静下来:“此事古怪,却终究不出道、医两门,小阁老何不请天师呢?”
严世蕃怔住。
是啊……
京城中最厉害的医师,是那一位!
京城中最厉害的道士,也是那一位!
难道真要去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