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要求一出,别说吕师囊断然拒绝,就连朱武都觉得这位太过分了。
名录在任何教派中,都是最关键的信息,尤其是明尊教这种被朝廷定为邪教的组织,交出名录相当于把自己的命脉捏在别人手里,吕师囊是死都不会同意的。
然而李彦负手而立,悠然地看向屋舍:“我不是在与你商量,我如果想取名录,你们拦不住。”
吕师囊发现那目光,准确的落在藏有名录的屋子,面色再变:“调虎离山?你的人已经进摸我的屋中了?”
李彦大袍飘飘,不再回答。
吕师囊面色阴晴不定起来。
他们刚刚议事的那件屋子,看似普通,实际上里面机关重重,不仅设有密道,更有燃火的手段。
一旦被官府围住,整间屋子很快就能烧起来,将里面的教内名录烧得一干二净。
吕师囊本来是信心十足的,可此时也不禁有了些动摇:“这‘左命’能如此快地找到此处,还能将朱武从官府手中带出来,就不可能只是一个人,势必还有人手!那些人手是不是已经潜入了屋中,甚至破解了机关?”
“不对……”
“如果真的破解了机关,以对方如此狠辣的手段,肯定将我们全部杀光了,不必多费唇舌,虚虚实实,攻心为上,他想要诈我?”
想到这里,吕师囊试探道:“不瞒阁下,我是明尊教护法之一,所管理的只有城东这片区域,阁下即便对我教信徒感兴趣,想要从我这里取得完整的名录也是不可能的……不如我们换个条件,只要能表达歉意,又是我能办到的,都可以商量!”
李彦看了看他,修长的手指重新握向链子刀:“你以为我是虚言诓骗于你?我正是知道,你这里只有城东的教徒名录,才愿意给你这个恕罪的机会!”
“不然要你们全教上下的名录,你既没有权力,更不敢交出,否则你们的明尊,会让你在歙州的家人生不如死……”
“但我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此次略施惩戒,乃你们应得的报应,同样的机会,我不会给予第三回!”
每一句话传入耳中,吕师囊的呼吸就急促一分,有种浑身窒息般的压迫感。
好死不死的,就在此时,跪倒在旁边的潘文得哀声道:“饶命!饶命啊!师囊,你就将名录给他吧!”
吕师囊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终于开口道:“去将城东的名录取来,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身后的一名亲信闻言,悄无声息地后退。
四周安静下来,只余下激烈的心跳声,就怕那里陡然燃起一蓬大火,然后这位再大杀四方。
但正如吕师囊吩咐的一般,亲信并没有做出多余的动作,取来了一本厚厚的名录,递给吕师囊。
吕师囊核实了一下,深吸一口气:“这里是城东我下辖的选民名录,我只能给出这本了,请阁下过目。”
李彦接过,翻看了几下,为了与明面上的林冲区别开来,他的速度较为缓慢,故意仔细的看了几页。
实际上,早已得出结论,这基本可以确定是真的名录。
因为里面记录着岁安医馆的孙掌柜,也有自己被贪墨的三千贯,甚至还有教徒的贡献钱财,比他的钱更多。
李彦收起名录:“你没有错失良机,此次我就饶恕你们。”
吕师囊看着满地尸体,听着旁边好友的抽泣,张了张嘴,最后化作一声叹息:“多谢阁下不杀之恩!”
话音落下,眼前这位如魔似神的男子,探手按在朱武的肩头,身形一纵,消失无踪。
吕师囊站在原地,身躯晃了晃,缓缓坐倒在地:“‘左命’……此等大逆……实在不是现在的我能够招惹的啊!”
……
“‘左命’前辈,你原来不是想要将他们尽数诛杀吗?”
风驰电掣之间,朱武发现,他很快又回到了太学。
里面仍然在大肆搜查舞弊一桉,却远不及刚刚的惊心动魄。
李彦道:“如果吕师囊烧了名录,我自然会大开杀戒,对待这类邪教人士,你若有少许退让,就会被得寸进尺。”
“但记住,杀戮永远是手段,而不是目的,任何一个成了气候的宗教,单靠杀戮都是不可能压制的,反倒会让他们剩下的成员凝聚力更强。”
“这明尊教乃西域传入,从前唐的摩尼教开始,期间又吸收了诸多教派的精义,如今完全融入中原,单单是京师一地,就有如此多的教众,已是大患了,所以我才要那本名录……”
说到这里,李彦看了朱武:“你接下来的日子,可不会好过!”
朱武意识到了这点问题,他是与“左命”一起离开的,明尊教要报复,自然会算在他的头上。
但朱武并不畏惧,反倒拜下:“无论是要为陈维国讨一个真正的公道,还是我之前冒认前辈行事的惩罚,还是我都会与明尊教斗争到底!多谢前辈告知真相,替我出了这口恶气!”
他深吸一口气:“赵宋朝廷无道,贪官污吏横行,当今官家更有弑母之传,御史只为弹劾邀功,也非我所想的清正,举目所望,皆是失意,我看不到出路在哪里,我想追随前辈,干一番大事业!”
说到最后,他的心中也有了几分动摇,语气不再似前面那么坚定。
毕竟这位要做的那番大事业,可是改朝换代的造反啊!
正如他口中所言,对大宋朝廷已经极为失望,但真正要走上造反之路时,朱武的心中还是免不了有些迷茫。
直到一只宽大温暖的手掌,按在他的肩头。
朱武抬起头来时,迎上那面具后的双目。
那是一双饱含阅历的眼睛,虽然没有沧桑之感,但显然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却依旧能保持着纯粹。
其中没有追求九五之尊的野望,有的是贯彻于心、落实于行的目标:“我为‘左命’,我所做的事,是左真命之主,开太平盛世,让百姓过上安宁幸福的日子,你若愿意助我,就去寻找真正值得追随的潜龙吧!”
“是!前辈之意,我明白了!”
朱武神情逐渐坚定下来,重重点头,肩膀一轻,眼前已是没了身影。
他颇有些失魂落魄地起身,看着天空皎洁的明月,却又露出了笑容。
自己的人生,从这一晚开始,或许就将走向另一条更有意义的道路。
一切都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