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法曹徐林来到内卫门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渍。
想到同僚们在听到李机宜点名唤他去时,纷纷划清界限的态度,这位平日在洛阳地界也算一号人物的法曹,冷汗又冒了出来,重新开始擦拭。
倒不是胆小,实在是有前车之鉴。
不久前他的同僚,分押户曹的县尉弓嗣业,才被火油烧死;
原本最有希望继任洛阳令的弓嗣明,更是畏罪服毒……
或许对于不断查案的内卫来说,弓家的案件,已经是比较久远前的事情,但在洛阳县衙的官吏心里,是当成昨日才发生的大案。
这个时候李机宜唤他过来,如果不是徐林一路上反思自己种种过错,总觉得罪不至死,说不定就找条绳索,静静的吊死在衙门口了。
无论如何,既然到了内卫,徐林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洛阳县法曹到了。。”
他被一路带进内狱,来到一间普通审讯室外,李彦颔首招呼:“徐少府,劳烦你走一趟了。”
徐林赶忙行叉手礼:“下官见过李机宜,不知李机宜相招, 有何吩咐?”
李彦看向牢内,里面蹲着一个身材矮胖, 眼睛狭小的男子:“武懿宗当街纵马, 撞死无辜百姓, 此案是由你审理的吗?”
徐林一怔,显然没想到是这么件事, 却赶忙道:“禀李机宜,是下官审理的,此案双方都有过错, 武懿宗策马飞奔,那孩童恰好又突然跑出,才酿成悲剧。”
李彦眉头微扬:“这是周国公府给出的解释, 还是你们现场查询到的结果?”
徐林道:“事关武氏子弟,我们不敢怠慢,询问了不少目击者, 基本还原了当时的情况。”
“武懿宗骑的是陇右的青骢马, 这等良马原本十分顺服, 但他骑到修文坊时,马匹不知何故突然受惊, 往前狂奔,恰好拐角处一名孩童冲出, 马蹄踩在孩童身上, 当时就没救了……”
“事发不久, 巡逻的武侯就听到尖叫声,赶到现场,从周围百姓的口中还原了情况, 地上的马蹄印记也证明了这点。”
李彦皱眉:“这是哪天发生的?”
徐林道:“就是前日的事情, 我们把武懿宗带入衙门,周国公府的人也找上门来, 赔了十缗钱, 那孩子的爷娘也就作罢。”
十缗钱对应到后世, 连两万块都不到,李彦目光一厉:“即便是事故, 并非有意害人, 一条命就值区区十缗?”
徐林无奈的道:“听说是周国公府,谁敢多要, 那奴仆随手甩下几缗就走了, 还是我县衙补足了十缗……”
李彦冷声道:“就是因为这等放纵,才会让这等人越来越变本加厉!今日失手撞死人, 奴仆随意丢下几缗钱,就不了了之,接下来此贼就更视人命于无物,开始主动为非作歹,凌虐百姓!”
徐林乖乖低头挨训:“此人终究是武氏子弟,我们也没办法……”
当年贺兰敏之姓武时,他府上的恶奴犯下多少罪孽,可谓罄竹难书,长安和万年县衙都不敢处理,更何况武懿宗还不是奴仆,是正儿八经的武姓,小事化了,再正常不过。
李彦现在就要扭转这种常态:“此案重新审理,洛阳坊市人流众多,岂可策马狂奔,武懿宗要负主要责任!”
徐林其实听他提及此案,就知道武懿宗肯定是无法轻松过关了,立刻道:“请李机宜放心,我等一定仔细审理此案,绝不让武懿宗逃脱应有的罪责!”
李彦摇头:“应有的罪责?不够!必须从严处置,以儆效尤,才能遏止此等风气,就从武懿宗开始!”
徐林有些傻眼。
不给特权就不错了,还是第一次听说对皇亲国戚从严处置的。
这终究是皇后的娘家人,万一太子殿下……
突然间,他想起了前周国公贺兰敏之所做的恶事,顿时恍然大悟, 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逼兜, 连连道:“下官明白了,一定对这等恶贼从严处置, 让太子殿下满意!”
李彦知道这家伙误会了,太子如今关注的都是国家大局,哪有精力去管武氏子弟,恨屋及乌都没那個闲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