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作甚!?”
周围的人猛地后退。
杨元把横刀搁在脖子上,江华说道:“杨舍人,你疯了?”
随行的官员说道:“杨舍人,你立下大功,回去定然能升迁,你这是作甚?”
杨元看着浩荡河水,说道:“老夫答应北辽,那是报效君王。可终究对不住祖宗。今日,老夫一死,以报家国。”
横刀一拉。
鲜血喷涌。
杨元身体摇晃几下,噗通一声,扑倒在河水中。
随即,被河水卷走。
……
玄学的日子是清静的。
早上起来修炼,做早课,吃早饭,然后自由活动。
宁雅韵难得走出值房,在山门中缓缓而行。
“掌教可选好了给阿梁的秘技吗?”
安紫雨把玩着光滑的戒尺,看了斜对面束手而立的弟子一眼。弟子打个寒颤,赶紧低头,等他们过去后,飞也似的跑了。
“老夫让阿梁尝试了一番,且看看这几日他的感受。”
宁雅韵发誓,此生从未这般谨慎过。
“掌教教授弟子,好像也没这般谨慎过吧?”安紫雨哪壶不开提哪壶。
“那是阿梁啊!”宁雅韵嘴角含笑。
安紫雨问道:“今日阿梁该来了吧?”
“嗯!”
宁雅韵止步,“老夫该回去了。”
“今日种地!”安紫雨说道:“掌教该以身作则才是。”
玄学的历史悠久,大半时间是闲云野鹤。
闲云野鹤听起来洒脱,可人活着就得吃五谷杂粮,玄学又学不会那等招揽信众布施的手段,于是只得种地养活自己。
玄学存放秘技的房间中,摆在最前方的一卷秘技叫做:耕种之道。
这是玄学老祖宗的交代,他说:什么秘技,秘技可能填饱肚子?
吃饱为先。
洒脱的玄学骨子里很务实。
只是少了追逐名利的心思。
信众来烧香,玄学上下有时候还觉得自己被打扰了。
信众不来,正好,大伙儿开始辩驳,或是进山游玩。
宁雅韵自然是会种地的——实际上玄学子弟的第一课便是耕种。
还是那句话,进了山门,率先要学的是如何养活自己。
弯腰,左手握住麦秆,右手挥动镰刀。
别看动作简单,这是个需要熟练的活儿。
用力小了,割不断麦秆。用力大了,会伤到自己。
宁雅韵显然是个老司机,镰刀割断一把麦秆后,正好力尽。
“掌教!”
宁雅韵直起腰,就见阿梁在前方奔跑。
孩子笑的很是欢喜,边上的教授和弟子们也笑着招手。
“阿梁!”
“哎!”
宁雅韵不禁笑了。
“阿梁,来!”
他招手。
阿梁小跑着过来,跳进了田里。
“掌教,这是你们的田地吗?”
“对!”
和在国子监不同,到了北疆后,宁雅韵就主动要了些田地,带着弟子们耕种。
这是重头再来之意。
“阿梁要学吗?”宁雅韵笑眯眯的道。
“阿耶教过。”
“哦!”
宁雅韵微笑着,心想这便是太子要学的东西。
“来,试试。”
阿梁还小,镰刀看着很大。
今日是张栩率人护卫小国公,见状干咳,暗示太大了。
“是啊!大了些,给老夫!”
阿梁把镰刀递给宁雅韵,宁雅韵握着刀身,随手一拍。
呯!
镰刀前半截断了,剩下半截正好适合阿梁用。
这轻飘飘的一拍,让张栩揣摩了一下,他悄然捡起那半截镰刀,背身学着宁雅韵拍了一掌。
呯!
镰刀碎裂。
直至中午,这片田地才收割了六成。
“吃饭啦!”
有玄学弟子赶着马车来了。
大桶里装着饭菜,主食是热气腾腾的大饼,菜是羊肉熬煮菜蔬,还有豆腐。
宁雅韵和阿梁坐在田埂上,宁雅韵见阿梁碗里多是菜蔬,就夹了一块羊肉过去。
“掌教你吃。”阿梁又夹了回来。
“老夫老了,吃不了那么多肉。”宁雅韵笑着。
“你不老。”阿梁又夹了回去。
宁雅韵含笑看着他,“阿梁觉着老夫还能活多少年?”
这个问题有些为难孩子了,但阿梁却脱口而出,“五十年!”
宁雅韵不禁大笑。
“食不言!”
端着饭菜路过的安紫雨说道。
直至太阳西斜,玄学的这片田地才收割完毕。
“老夫和阿梁先回去了。”
宁雅韵把镰刀一丢,牵着阿梁就走。
“带一车麦子回去!”
安紫雨说道。
大道上,十余辆大车上堆满了麻袋。
“好!”
宁雅韵把阿梁抱在大车上坐着,自己牵着马,得儿一声,缓缓而行。
阿梁觉得浑身酸痛,但却很是欢喜,“掌教,这些麦子回去就能做饼子吃吗?”
“不能!”
“为何?”
“这麦粒里有水汽,得暴晒数日。”
“暴晒之后呢?”
“暴晒之后还得搁几个月,否则做出来的面食不好吃。”
“哦!可这是为何呢?”
“这啊……老夫好像也不知晓。不过,对面那人估摸着知晓。”
对面,一个长须飘飘的老人微笑看着他们。
“宁掌教。”
宁雅韵微笑道:“何事?”
老人拱手,“云山吴荣,见过宁掌教。”
“云山?”
宁雅韵止步,“富恒可来了?”
吴荣微笑,“他便在前方等候宁掌教。”
“二十年前长安一别,没想到他还没死。”宁雅韵目光转动,左侧荒野上,一骑缓缓而来。
“富长老依旧如故。”吴荣说道:“老夫此来,就为了一事……”
“说!”
“云山一直与世无争,可宁掌教该知晓,方外兴衰与国运息息相关。国运衰微,山门衰微。国亡,山门只能遁世,近乎于亡。如今大辽仅存江州为屏障,对北疆再无威胁,可否罢手?”
宁雅韵淡淡的道:“方外人不干涉政事。”
吴荣指着阿梁说道:“是吗?可宁掌教却带着秦国公的长子外出,就如同带着自家的孙儿般的随意,这便是不干涉政事?”
“老夫,乐意!”
宁雅韵甩甩浮尘,“走了。”
他牵着马车缓缓而行。
吴荣避在道旁,微笑道:“前途漫漫,宁掌教,走好。”
阿梁问道:“你要杀我吗?”
吴荣看着阿梁,认真的道:“云山绝不敢对小国公不利!”
“云山若是敢动这个孩子,无需秦国公大军碾压,老夫便带着玄学子弟覆灭了你云山山门!”
宁雅韵的声音幽幽,渐渐远去。
左侧来的那一骑靠近,“长老,宁雅韵不肯答应代为说项?”
“此事不是那么好说的,咱们来,是先礼后兵。”吴荣说道:“宁雅韵乃是杨玄倚重的顶尖好手,他在,杨玄在桃县才能安枕。”
“富长老就在前方等候,当年双方不分胜负,这二十年富长老潜心修炼,进境惊人。只需击败宁雅韵,杨玄当会忌惮我云山。”
“忌惮非本意,要的是令杨玄罢手。”吴荣说道。
“当宁雅韵不足为倚仗时,他此后睡觉就得睁只眼闭只眼,出门身边就得前呼后拥!”
“看富长老的了!”吴荣说道。
前方两里多的地方,一个道袍老人正在看着地里的农人收割麦子,颇为好奇。
“割了之后要暴晒?”
“是。”农人说道。
“随后磨粉吗?”
“还得放一阵子,新麦不好吃,要陈麦才好。”
“原来如此!”
老人捻了几粒麦子进嘴里咀嚼着。
起身走上大道。
看着缓缓而来的宁雅韵,微笑道:“二十年不见,宁掌教风采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