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龚知府正在办公衙门和幕僚商量着抗灾事宜,听闻靖王来访,龚知府还是没敢太怠慢,打发开幕僚走出正厅,迎出大门拱手:“靖王爷!”
顾怀下马也拱了拱手,龚文信在任也快两年了,虽然顾怀不太喜欢和官员打交道,但多少也是打过几次照面的,当下寒暄几句,也就一起进了正厅。
又不是在忙政事,龚文信自请顾怀上坐,丫鬟奉上两杯茶,两人才开始聊起正事。
“不知王爷到访所为何事?”龚文信笑眯眯开口了。
顾怀放下茶杯:“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震后孤大病一场想必龚知府也是知道的,孤在王府听人说此次灾情严重,但不知道具体怎么个严重法,于是特地来问问,毕竟凉州也是孤的封地嘛。”
龚文信想了想,打听这事确实也挺正常的,也就没多想:“王爷可算问对人了,下官这几天正愁这事儿呢,灾情也报上去小两月了,朝廷只下令开府仓救济,但赈灾拨款可一点没下来,下官愁得这都上火好久了。”
顾怀面色如常,只是好奇:“哦?朝廷为何如此不重视赈灾?”
嚼了嚼茶叶,虽说对于一个没权的闲散王爷,地方大员只需要礼节到了就可以不怎么当回事,但龚文信知道面前这位虽说没权,但凉州也毕竟是人家封地,也就实话实说了:
“王爷有所不知,内阁本来已经拟了旨,调河南府存粮救济了,但何公公没点头,也就一直拖着。”
顾怀眉头一挑,他不是不知道何公公这个人,而是因为这个人太出名了,没想到这事是他插了一手。
何公公原名不详,是年纪还小的时候自己净身入宫的,入宫后取名何洪,这几年已经做到了司礼监秉笔太监,俨然是北魏第一宦官了。
龚文信眼见顾怀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也就点点头继续说了下去:“王爷想必也知道,近几年陛下是真不怎么管事情了,太子爷还在东宫读书,二皇子领了台谏,长公主在南边监军,这何公公的威势也就越发足了,听说前段时间下了朝还在南华门边和内阁次辅对骂了个把时辰,真真是让人咂舌...总之何公公没批红,这旨意也就确实下不来,凉州本就地贫,税收不多,仅靠府库赈灾,能填饱多少灾民的嘴?”
北魏的政治权力构成其实是很奇怪的,太祖开国身体力行,每日早朝不缀,偶尔开开经筵,下午还有午朝,晚上还要处理百余奏疏,简直堪称劳模。
到了太宗时期,太宗为了改变文武失衡的局面,只能下放一部分权力,组建了内阁,内阁学士也就是相当于丞相们在奏疏上草拟意见,太宗同意后让秉笔太监批红,一件政事也就这么处理完成了。
于是魏朝的最高权力就如此分为了草拟权和批红权,由内阁大学士们和秉笔太监们分别掌握,而批红权几乎完全凌驾于草拟权。
这也好理解,提意见没啥用,盖了章,你才能办事。
魏皇这几年身体不太好,几乎都在后宫修养,偶尔还要和方士们请教请教长生秘诀,于是权力下放的就更为厉害,很多大臣对此颇有微词,也是能够理解的,毕竟大家从小苦读诗书,好不容易熬过十年寒窗科举独木桥,爬上来了,却要和太监共事,这对于官僚们来说简直难以忍受的。
果然,龚文信幽幽开口:“陛下也太过信任何公公了,怎么能把国家大事尽数托付呢?”
顾怀摇摇头:“这种事情不好说的...这次灾情波及了哪些地方?”
“凉州府,半个平凉府,百万灾民是少不了的,实不相瞒,下官已经连着上了四封奏疏了,朝廷也只是在敷衍。”
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说起来有趣,上个月有同年过凉州,闲聊之下才知道,朝廷现在有个说法,只要礼送到了,何公公能把事给你办的妥妥帖帖的,行人司行人小吏交了一万两银子,立马外放了实缺知县。要是再这么下去,下官说不得也得走走何公公的门路了。”
顾怀嘲弄一笑:“这可是大手笔,孤一年俸禄也就一万余两,一个行人司的小吏就能掏出来孤的俸禄,是这世道变化太快还是孤太孤陋寡闻了?”
两人对视一眼,不由双双沉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