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阎应元才刚到南京半天,王世德刚走。
仓猝之间,阎应元自然不便于直接就去干预“义民”围劫阮宅的事情。
而阮丽珍也知道这次暴众来势汹汹,高官被刺之后人群被煽动起的愤怒更加高涨,再用上次的办法,多半也挡不住。
所以听到“义民”再次向阮府问罪的消息,提前遣散仆人,带着两个贴身侍女, 把一些金银细软打了个包裹,穿了男装,从阮宅逃了出去。
她出阮宅之后,却也没有投奔其他亲友。
而是直接奔着南京锦衣卫衙门而去,指名道姓说要见新从京城来的阎都督,有紧要事情报告。
阎应元出来见她,自然一眼看出阮丽珍是女扮男装。
阮丽珍也不隐瞒,把身份直接告诉阎应元,要求阎应元提供保护。
原来王世德记得钱谦益的嘱托,回京城之前,派人给阮宅送了一封短缄,说是若危险紧迫,可托庇于新来锦衣卫阎都督。
本来光凭这么一封短缄,阮丽珍也未必愿意求助于阎应元。
不过对阎应元,她却是知道的。
阎应元以一个未中举武生,被皇帝赏识,一跃而起提升成为主管锦衣卫兼京营的最高级别武官,帮皇帝重振京城武备,已经成为颇具传奇性的人物。
他的事迹去年传播到南方,被津津乐道。
就连阎应元祖上原本是南方绍兴人的事情,都被挖出来。
阮大铖自从受了东林打击,在外面发议论不敢太过畅快。
不过在家时,依旧对妻女高谈阔论, 臧否人物。
他对阎应元倒是推崇的很。
说这阎应元虽起于寒微,但从今上提拔他后这一系列作为来看,其能力作为当不下于历来名将。
所以阮丽珍对阎应元虽算不上久仰大名,但也仰了两三个月,对他颇有几分好奇之心。
想见识一下什么样的人物能被当今圣上如此飞速提升重用,又确实取得巨大成效。
就算阮家没事,她都想找机会见见这等人物,以后编戏剧,也可以多些素材。
现在阮家即将受难,又有王世德的提前告知,她就真的跑来找阎应元了。
阎应元也是爽快人,没有推三阻四,当即下令在锦衣卫衙门管辖内拨出一所空房,让阮丽珍和其侍女居住。
史槐指挥人群把阮府打砸洗劫之后,倒也没有再让人去锦衣卫衙门索要阮丽珍。
毕竟把阮府打砸一空,就已经起到了立威震慑的作用。
让南京城内敢和东林作对的“群小”缩首敛息。
只是就这么放过阮丽珍,自然也不行。
于是吴昌时就让人在外面大肆传播阮丽珍和阎应元的桃色新闻。
把阮丽珍描绘成无耻之女,把阎应元说成急色之人。
请一些下三滥的说书者,编排成故事,说阮丽珍如何连夜淫奔,阎应元如何见色心喜。两人如何天雷勾动地火,如何当天就厮混一处。
游手好闲的市民们自然最喜欢听这类艳闻。
讲得人唾沫横飞,听得人眉飞色舞。
听完之后,又都义愤填膺,痛心疾首,表示道德沦丧,禽兽不如、
朝廷使用阎应元这等好色之徒到南京,可见圣上用人不明,朝政昏乱,比之当年万历派遣税监到各处,都有过之。
吴昌时看着自己制造的这舆论效果,也颇为满意、
这是一举两得。
既把阮大铖父女名声更进一步弄臭,有其父必有其女,有其女必有其父,如此败德蔑礼,品行卑污之人,犯下什么罪都不奇怪。这为把后湖纵火案、郑三俊遇刺案的黑锅扣在阮大铖头上,提供方便。
另一方面也是给阎应元一个下马威。
这阎应元如果慑于舆论,赶紧把阮丽珍送出去,那就等于服软,更不敢随意干涉南都之事。
如果不送出来,那名声败坏,威信大减,被士人视为和阮大铖同流合污,南京官绅不与他合作,他破坏吴昌时主导的一系列谋划的可能性也大大下降。
这种情形,阎应元自然也心知肚明。
不过他也不动声色。
不理会那些流言传闻,暂时也没出面去干预南京各部门和法司运作。
只是先默默整顿南京京营和锦衣卫,然后等钱谦益回来。
钱谦益听了阎应元叙述他来南京后这八天多的时间发生的事情,连连点头,心想阎应元如此做法甚好,不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以静制动,以暗制明,积蓄力量,后发制人。
他半开玩笑道:
“鄙人去见那阮小姐,那小姐闭门不见。而对阎都督,反倒自己找上门。这阮小姐对鄙人拒之千里,对阎都督却俯身相就,莫非是对阎都督果然有些情意?”
阎应元连忙摆手道:
“牧斋公不要取笑!阮小姐自己住在一屋,应元毫不相犯,岂有外界传言那般?”
钱谦益本来确实是开玩笑,但见阎应元对自己这番话的态度并不像是很反感,心中一动,便说道:
“阎都督青春鼎盛,那阮丽珍又正值妙龄,才貌双全,既然外界传言如此,你二人何不顺水推舟,索性配成一对,也是一段佳话?”
他这段话倒是多了几分认真意味。
阎应元沉默不语,耳朵却有些泛红,原本黑红的脸庞,颜色似乎也深了几分,过了片刻,才道:
“不可,应元此来是为陛下公事,岂可先顾私情?”
钱谦益听他话中的意思,分明对阮丽珍有意思,只是现在不好因私废公。于是哈哈大笑,说道:
“好好,此间大事一了,吾就向陛下禀告,让他赐婚。到那时,你阎都督风风光光娶了这阮小姐,这阮小姐也当上一品诰命夫人。看那些乱嚼舌头的小人是什么脸色?”
阎应元脸皮有些发紫,转移话题,说道:
“阮家牵涉的这两桩案子,还需禀公办理。”
钱谦益挥手:
“不妨,以现在调查所得线索来看,这两桩决然不是阮圆海做的。”
阎应元嘴角微有讥讽之意,说道:
“只是南京刑部目前的意思,似乎已经认定阮大铖脱不了干系了。”
钱谦益叹了一口气,说道:
“鄙人也曾算是东林中人,这东林意气有余,这办案却多有以好恶定结论的糊涂账。”
阎应元眸子里光芒闪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