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松江的几社论影响力,仅次于苏州的应社。
鼓动各地百姓和读书秀才起来,就算钱谦益能在方岳贡的庇护下走出松江,也未必能安然回到南京城内。
这回却是不等钱谦益开口,方岳贡就已经断然说道:
“你等现在还不能走。”
李宾说要走,这脸色这语气,方岳贡也是精明之人,岂能不明白他打的什么主意。
本来松江府这几天就群情骚动,很不太平。
现在矛盾激化,再放李宾出去通风报信,上下串联煽动,那事情只会更糟了。
所以方岳贡不等钱谦益的主意,便已经决定,眼下既然走到这一步,那只能先把这陈夫人关联的案情审讯明白再说。
钱谦益朝方岳贡投以欣赏的目光,赞许地点了点头。
李宾有些被方岳贡的态度激怒,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提高语气道:
“方知府,你莫非是要把我二人当做犯人拘留在此不成?”
方岳贡脸色平静地摇摇头,说道:
“何出此言,你们二位乃是廪膳生员,若是府县学官教谕不肯革除二位生员资格,本知府岂能向你们问罪?”
李宾怒道:
“既然如此,我二人又非犯人,为何不能离开?”
方岳贡道:“事有经权之别,此时正是从权之时,你二人是巡抚请的客人,牧斋公请你们二位客人在此。你们擅自要离,也是无礼之举。作为官长给你们的教训,暂留你们半日,又有何不可?”
李宾气急,方岳贡分明就是无理强辩。
他把目光转向钱谦益,脸色铁青道:“巡抚大人怎么说?”
他因为气愤,连牧斋公都不愿意叫了,只以官位相称。
钱谦益微笑道:“本抚完全同意方知府说的话。”
李宾哼了一声,一甩袖子,站到彭雯跟前,扯了一下彭雯的衣服,说道:
“我们走,看谁敢拦?”
彭雯魂不守舍的站了起来,
钱谦益叹道:“真不愧是青袍大王,北方的士子却没这等放肆。”
李宾和彭雯转身就朝厅外走去。
方岳贡脸色一沉,手一挥,十个衙役就从旁边涌了过来,堵住门口。
李宾去推搡,那十个衙役却反推他们回来。
彭雯颓然叹了口气,摇摇头,知道强行出去,只能是白费力气,又转身走了回去,颓然坐下。
李宾无奈,也只能走回,气鼓鼓坐下。
方岳贡略一沉吟,又派一组手下吏员去陈府把陈夫人吴瑛请到知府衙门来。
这个案情现在,必须彻底查明白,所以这陈夫人自然也不能任由她在外。
等会当面对质,她也是必不可少的人物。
彭雯脸色更白。
他前面还向方岳贡投以感激的目光,此刻投向方岳贡的目光却变成带有强烈憎恨厌恶的意味。
方岳贡表面不理会彭雯的仇视目光,心中却道:“这彭雯真是完全沉不住气,要是自己早一点能想到他身上,其实用不着钱谦益来提示,就能把这个案子破了。”
方岳贡却不知钱谦益也非自己想到彭雯和这案件的关系。
而是提前得到了那个何超提供的讯息,才先入为主把彭雯当成疑点人物了。
彭雯和李宾在煎熬之中,等了足足两炷香的时间。
终于一个四十岁出头的男子被衙役推进大厅。
这男子穿着青色襕衫,面孔还算清秀,颌下三缕长须,身上散发一股酒气,眼睛咕溜溜转个不停,带着几分怯意,给他平添了几分猥琐的气质。
方岳贡却也认得他,
在旁边向坐在当中的钱谦益说道:
“这人便是陈夫人的父亲吴佑贤了。”
这吴佑贤未等钱谦益问话,便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叫道:
“抚台大人,小的什么都招,是小的那不成器的女儿不守妇得,回家时私会情郎,小人平素还要这女儿供养,一时鬼迷了心窍,在这忤逆之女的威逼之下,才不得不应许。
钱谦益眉毛耸起,心想这倒省力。
看这情形,用不着自己审问,这吴佑贤就什么都招了。
应该是方岳贡这手下的吏员有些本事,在半路上就用了不知手段,让这吴佑贤竹筒倒豆子,都招供了。
他看下方岳贡,目光露出嘉许之意。
方岳贡只是平静地回应了一下钱谦益的嘉许目光,微微点头。
钱谦益心道这方禹修果然不错,不骄不馁,将来奏报陛下,可以大用。
钱谦益转过头来,正要发问。
那吴佑贤却又接着抢先道:
“逆女和人私通之事属实,小人不敢隐瞒。只是若说小人协助女儿,帮他们奸夫**谋杀陈员外,那实在冤枉之至啊。若是陈员外果然被谋杀,那也是逆女私自干的勾当,小人实在分毫不知啊!”
汪汝淳暗笑:“看来方岳贡这手下办案吏员是用谋杀案来吓唬这吴佑贤。”
汪汝淳猜的没错,而吴佑贤果然不经吓,生怕要是拒不承认女儿私通之事,万一抚台到时拿出铁证他女儿确实和人私通。他协助女儿谋杀亲夫嫌疑都难以摆脱了。
这吴佑贤为了逃脱可能的死罪,也就不管不顾,把女儿供出去再说。
汪汝淳看向吴佑贤的目光带着几分鄙视之色,心想:“这家伙虽然是个老童生,却也没廉耻得很。”
钱谦益却颔首微笑。这吴佑贤能承认女儿私通他人,那就已经打开了突破口,这案子下面没有任何难度,势如破竹了。
他温和地问道:
“你女儿私通情郎,既然是在你的包庇之下,回到娘家时做的勾当,那你自然应该认得这情郎吧!”
吴佑贤迟疑了片刻,终于点点头道:
“认得,小人自然认得!”
钱谦益指了一指脸色阴沉,坐在旁边如泥塑一般的彭雯,问道:
“可是此人?”
吴佑贤看了看彭雯,疑惑地摇摇头道:
“不是,大人怎么会说彭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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