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谦益追问道:“那十日之前的呢?”
方岳贡迟疑道:
“十日前,那追查起来没有底了,只怕也查不过来。”
钱谦益问道:
“松江府可有一个叫彭雯的生员?”
他之所以这么说,自然与何超提供给他的消息有关。
不过何超提供的消息了,只说彭秀才,却没说姓名。
不过在钱谦益来松江府城的路上,打听加入几社的彭秀才,自然很容易把这个彭秀才锁定到彭雯了。
方岳贡一愣:“确实有此人。牧斋公为何问他?”
钱谦益却不回答方岳贡的问题,接着追问:
“这彭雯和这陈宗裕可有来往?”
他这个问题一定程度上,也等于回答了方岳贡的问题。
方岳贡又是一愣:“牧斋公是怀疑这彭雯和陈宗裕上吊有关?”
钱谦益不置可否。
方岳贡皱眉道:“这彭雯和陈宗裕倒确实是有来往,不过最近一个月里边却并没见过面。”
汪汝淳问道:“那一个月前呢?”
方岳贡瞪大眼睛:“一个月前?”
他喃喃道:
“四十多天前,这彭雯、李宾两个几社成员倒确实和陈宗裕见过面,在场的还有远道而来的吴昌时。”
钱谦益和汪汝淳对视一眼,汪汝淳皱眉道:
“又是吴昌时?”
方岳贡对汪汝淳的反应,有些不解,问道:
“这吴昌时怎么了?他们这会面也没什么可疑之处。这陈宗裕虽是个商人,却也喜欢附庸风雅,结交读书人和清流名士。这聚会费用,还是陈宗裕提供。而且聚会之后,陈宗裕也没什么反常之处。”
钱谦益心想,先不必对方岳贡说太多。
他问道:
“那这彭雯、李宾现在何处?”
方岳贡道:
“他们就在松江府城内。”
钱谦益说道:
“马上把这两人传到府衙,本抚要问问他们。”
方岳贡当即领命,派府衙去传讯这两人。
不多时,彭雯和李宾便进了知府衙门。
他们见正中间坐的却并不是知府方岳贡,不由得一怔。
李宾却到南京去见过钱谦益,连忙一边行礼,一边问道:
“牧斋公?怎么驾临松江府了?学生未能及时前往迎接,当真怠慢。”
彭雯听说是大名鼎鼎的钱牧斋,也连忙恭敬行礼。
钱谦益,微微一笑,等他们行礼毕,让衙役给他们赐座。
彭雯和李宾坐下。
钱谦益笑眯眯问道:
“听方知府说,四十多天前,吴竹亭来松江找过你们?”
李宾道:
“啊,是有此事,吾辈书生访学交游原本是常事。”
钱谦益仍旧笑眯眯道:
“那看来吴竹亭托付你们办的事,你们办的很不错了。”
彭雯和李宾对望一眼,两人眼中都闪现过一丝疑色。
不过疑色也只是一闪而过,两人随即镇定下来。
彭雯说道:
“牧斋公说笑了,竹亭先生能托我们办什么事,若是陈卧子,夏彝仲在时,竹亭先生来松江倒是可以托他二人办事,我等却没什么能耐。和竹亭先生在一起,也无非喝酒吟诗品文罢了。”
钱谦益哦了一声,脸色忽然一沉,说道:
“喝酒吟诗品文,那要陈宗裕陪着做什么,他一个商人也懂这些?”
彭雯和李宾见钱谦益变了神色,顿时紧张起来。
彭雯硬着头皮道:
“那陈宗裕喜欢附庸风雅,虽不甚通文墨,但也以儒商自命,喜欢资助文人聚引会餐。他既然出了银子,吾等自然也不便赶他走。”
钱谦益脸色放缓,又露出微笑道:
“看来那天陈宗裕的心情很不错么,有心情陪着你们文人,旁听他不太懂的诗文?”
李宾见钱谦益的神色便缓和,也松了一口气,连忙说道:
“是,是,他那天心情很不错。竹亭先生也是浙江嘉兴的名士,陈宗裕能见到竹亭先生,还觉得颇为荣幸。”
钱谦益缓缓道:
“那陈宗裕在你们的酒席上就没有一点忧愁不满么?”
李宾连连摇头:
“没有,没有,他那天高兴得很!”
钱谦益皱眉道:
“那就怪了,方知府推行朝廷战时新政,应该是在去年十一月份了,那上个月他就应该感受到新政压力吧,负责何至于现在就上吊自尽?他还有心情陪着你们喝酒,附庸风雅,还没有一点抱怨不满?这岂非大悖情理?”
李宾顿时语塞。
彭雯连忙道:“想必他心中虽有不满忧虑,但当着我等的面,却都藏在心里,没有吐露,我等也并未发现。”
钱谦益点头:“这也有理,不过我知吴竹亭还有这几社中人对朝廷新政可是不满得很,且也丝毫没有隐瞒之意,多次在各处公开宣扬,难道吴竹亭特地到松江和你们聚会。而松江又是南直隶各府落实战时新政最得力之地,纵然陈宗裕不说什么,难道你们在席间竟然对此毫不提及,这又是大悖情理吧。”
彭雯一呆,这回却是他一下子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汪汝淳见他们这情形,已知这两人必然说谎。
方岳贡,此时也觉察出这两个人有问题了。
心中对钱谦益倒也有几分佩服。
这钱谦益果然有过人之处,过去被视为东林党魁,也自有原因。
只不过现在看情形,他似乎是真心实意为皇帝办事了。
彭雯呆了半晌,才回答道:
“牧斋公,此是何意?难道怀疑吾等和陈宗裕自尽有关么?这岂不是天大的冤枉。这陈宗裕自尽乃是这朝廷新政收税逼勒太过,陈宗裕承受不住,这才自尽,与我等又有什么关系?难道我等随便说几句话,这陈宗裕便自己不要性命了?”
李宾也道:“彭兄说的是,我等要是有这等力量,何以如今还只是区区秀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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