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丞疑惑道:
“风声?”
思忖片刻后说道:
“之前,一些书生来拜访秦县令,我倒是听见过他们说什么,要成立复社,还要在苏州举行什么尹山大会。到时把这顾阁老整治整治,也可以立威,肃清风气。
“秦县令还劝他们从长计议。不过算时间,那应该在六七月了,不知为何一下提前这么多?”
钱谦益点点头,他对县丞的这个疑问,大概有了猜测的答案。他接着问道:
”顾宅坐落何处?”
县丞说道:
“就在傀儡荡西南二里处。”
他停顿了一下,怕钱谦益不知道傀儡荡的方位,便又补充道:
“这傀儡荡在阳城湖(阳澄湖)南边六里。”
钱谦益知道阳城湖方位,便和汪汝淳带着一百兵,朝顾宅而去。
一行人朝那个方向行去不久,便遥见一阵浓烟冲天。
不问可知,那里便是被焚烧的顾宅所在。
一炷香不到,钱谦益和汪汝淳一行人,就已经赶到了顾宅所在。
此时抢劫焚烧顾宅的人群,大多已散去。
不过还有百多个人围在那里看热闹。
一群衙役正在浇水灭火。
钱谦益一眼看见人群中有一个穿知县官服者,正是昆山县令秦士奇。
这秦士奇看样子也不过三十多岁,长得白白胖胖,都是很有福相。
那秦士奇也见到一群人骑马过来。
为首之人身穿三品官服。
他心中纳罕,不知来者何人,但也不敢怠慢,连忙迎上前去。
他走路的样子有点像鸭子一样。
钱谦益派人向他通报身份。
秦士奇听闻是大名鼎鼎的钱牧斋,顿时啊呀一声,叫道:
“原来是牧斋公。”
连忙带着身边衙役行礼拜见。
双方客套一番后。
钱谦益指着眼前已被烧成残垣断壁的顾宅,皱眉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
秦士奇叹气道:
“下官无能,无力约束百姓,致有此变。”
不过他说的时候,脸上却并没有多少愧色。
钱谦益道:“这不见得全然是百姓自发吧。这顾秉谦回乡也有两年多了,何以偏偏此时发生这等事?”
秦士奇支支吾吾道:
“这个……想来或是百姓原先怕阉党死灰复燃,不敢动手。如今见圣天子在上,阉党断无重起之望,原先顾虑打消,又义愤难平,便就动手了。”
“公庸,听说去年你因为拒绝给魏阉建生祠捐钱,还被前应天巡抚毛序卿软禁在船上,吃了些苦头。”钱谦益问道。
公庸是秦士奇的字。
秦士奇脸上微现得色:
“不瞒牧斋公,学生别的不敢自夸,骨气却还是有几分。况且学生也有些见识,料定那魏阉长久不了,是以绝不肯同流合污。可叹毛抚台也算是有些干才,却上了阉党贼船,曲意逢迎,如今安在哉?”
钱谦益点头道:
“嗯,这顾阁老更是如此了。天下官员能如公庸这等胆色者确实不多。你在魏阉得势时尚且不惮于显露自己对阉党之厌恶,想必这顾阁老家宅被劫掠焚烧,也是你故意指使乡民所为吧”
秦士奇连忙摇手道:
“牧斋公,这未免冤枉学生了,学生虽任性尚气,但也知国法。这顾阁老若有罪,自有朝廷惩处,学生怎会妄自唆使乡民去干这等焚劫勾当。实是一些秀才和乡民激于义愤所为。”
此时周围还有许多书生和乡民在听两人对话。
听到秦士奇之辩没有唆使时,众人纷纷点头,还有人嚷道:
“秦县令可是好官,这事和他无关。”
“是我等乡民看不惯这顾老贼做了魏阉党徒,还恬不知耻,一副趾高气扬的嘴脸,这才烧了他家房子。”
“顾老狗这等无耻之徒,我等义民,只烧了他家,饶他狗命,已属宽大。”
在你一句,我一嘴的议论中,有两个少年,不约而同站了出来。
走到钱谦益面前,两人行礼之后
其中一人禀告道:
“牧斋公,若说谁人唆使,那也是我等书生唆使,确实和秦知县无关。今天若不是秦知县赶来,只怕这顾秉谦一家还未必能全身而退。”
钱谦益见这两个少年神采非凡,目光炯炯,不是俗流,问两人姓名。
两人把姓名说了一下。
一人姓归名庄,字尔礼,乃是震川先生归有光的曾孙。
另一人姓顾名绛,字宁人,乃是观海先生顾章志的曾孙。
两人都是名门之后,年龄也相同,都是十七岁。
钱谦益道:“你等不安心读书,为何也参与这等勾当?”
顾绛昂首慨然:“牧斋公,此言差矣,我等读书所为何事,惩奸除恶,匡济天下,匹夫尚且有责,何况我等读书士子。”
顾绛说完这句话,旁边一阵叫好声,归庄也道:“宁人说得好,正是此理。”
钱谦益嗯了一声:“这么说来,果然和秦知县无关?”
顾绛和归庄一起点头:“确实无关。”
钱谦益冷不丁说道:“竹亭不是让你们等到明天再动手么?”
顾绛和归庄愕然。
秦士奇眼珠子一转,脸现疑色,正要说话。
归庄却先脱口而出道:
“什么?竹亭先生说明天再动手?难道成林传错话了?”
秦士奇苦笑了一下。
这归庄毕竟年纪轻,性子急,沉不住气。
钱谦益微微一笑,道:
“看来秦县令没有唆使尔等,却是另有人唆使尔等,这成林在那里,本抚台要见他!”
归庄此时也知道上了钱谦益的当,一脸懊恼。
还想要抵赖,脸孔涨红,说道:
“牧斋公,我随口胡说,你怎可当真,”
旁边的顾绛却知道,再抵赖也骗不过钱谦益,皱眉道:
“牧斋公,你难道要偏袒阉党不成?
“阉党作恶,人神共愤。顾秉谦投靠魏阉,为虎作伥,乃吾昆山之耻。昆山人除恶雪耻,何错之有,又何必他人唆使?”
钱谦益微笑道:
“那吴竹亭让成林给你们传的话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