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钺说道:
“我刚才轻敌,让了你!”
他这么说,倒也不算假话。
他确实是因为轻敌,一开始耍了个花哨套路。
他觉得如果自己全力以赴,未必会输。
颜朴知道如果不给他这个机会,这陈钺不会服气,便点点头:
“好,那就再来一次。”
陈钺捡起棍子,这次他决意不用花法,也知道对面这颜朴不容易对付,决定用自己从小练熟的“六合风里夜叉棍”。
见颜朴依旧是那么懒洋洋站着,也不摆什么架势,浑然不把他放在眼里。
陈钺一咬牙,先摆出一个“下阳手稍提棍”的起势,紧接着就进步弯腰蹲伏,挥棍朝颜朴下盘打去,这是一招“下打古树盘根”。
他觉得刚才之所以被陈钺得手,是因为颜朴虽似随便站在那里,实则下盘稳固。
所以自己一棍戳去,这颜朴只需上身轻侧,便能让过,然后才反客为主,占得先机。
所以决定这回先使虚招,作势攻颜朴下盘,等颜朴下盘动摇,避让躲闪。
他就紧接着使出“移身进步”,“倒竖碑”的后招。
谁料颜朴见他棍子扫来,不退不让。
陈钺见这情形,虚招没有起到调动对手的作用,只得化虚为实,真打过去。
颜朴却如不觉,眼睛只是盯着陈钺的手腕,。
就在棍子将要扫及的一刹那,颜朴忽地身子转跃腾起,陈钺这一棍已然打空,颜朴反迎着陈钺棍子扫来的方向,同时出棍如电,如毒蛇一般点在陈钺手腕上。
陈钺只觉手腕一阵剧痛酸麻,又是啪的一声,手中棍子拿捏不住,落在地上。
颜朴这一戳,势头未减,棍头一转向上斜点,直刺在陈钺嘴唇上。
好在他最后收力,否则陈钺只怕门牙都要掉落两个。
饶是如此,陈钺嘴唇也高高肿起一大块。
人的嘴唇神经最是敏感,剧痛之下,陈钺眼睛都发红,眼泪不受控制掉落下来。
这一回虽然还是电光火石的一过招,陈钺就已落败。
但那些童生还是看清楚了。
也明白是陈钺确实不敌这颜朴,不可能是故意相让。
那些和陈钺对立一帮的童生,个个喜笑颜开,说道:
“徐山长请来的人好本事。”
“咱们书院有这样的高人做教师,便是考武技,进学也能大有优势。”
有的更是对陈钺嘲笑道:
“你小子仗着学过棍术,平常把我们打惨了,今日怎么也这幅猪头模样?”
“咱们平日被打败了,也没脓包到哭鼻子啊,看他这鼻子肿,嘴巴肿,眼睛红,倒像是个红眼兔子。”
这么说,那些童生笑得更是欢了。
有的说道:“看来以后要叫陈兄为兔兄了。”
和陈钺一帮的童生,一个个哑口无言,垂头丧气、
陈钺面孔也憋的通红,显然受的打击不小,刺激不轻。
朱由检看这情形,心中叹道,颜朴下手也确实重了些。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要教训一下这陈钺,往他身上招呼,把他打翻在地也就可以了。
这又打鼻子,又打嘴巴的,确实狠了一些。
但又想到这陈钺对师长辈太过无礼,教训一下也是应该的。
何仁甫则是眼睛圆瞪,似乎对眼前情形还没反应过来。
他似乎没有想到张岱这么一个文名颇著的江南才子,手下家丁,居然武艺如此高超。
虽然把这陈钺狠狠教训了一下,算是替他出了一口气,挽回师道尊严。
但不知为何,他心中却并没有多少高兴的感觉,反而觉得有些悲凉。
陈钺呆立了半晌,忽然对着颜朴跪下,咚咚磕了两个响头道:
“我拜你为师。”
颜朴皱眉,连忙弯腰扶住道:“我不过比你大个一岁,怎么能收你,快起来吧。”
陈钺说道:“师徒只论本事,就算你比我年纪小,我也拜你。”
颜朴摇头:“那也不行的,我不会收你的。再说你也不必拜我为师,你的棍法基础已不错,倒是读书的功夫少了些,所以差火候。”
陈钺听了,疑惑道:“这是什么话?你也用酸儒的话来唬我?”
一旁的张渊见颜朴被陈钺缠住,便解围道:“你先起来,我来给你说明白。”
陈钺半信半疑看了张渊一眼。
颜朴点头道:“他的本事比我大多了,他给你讲,你的棍法可以再提高。”
陈钺只得站了起来,看着张渊。
张渊说道:“这颜兄弟练的也就是最普通的俞家棍法,精要全在俞虚江的《剑经》里,这剑经人人可见,但能把这棍法练到化境,却非读书明理不可。”
虚江就是俞大猷的号,俞虚江就是俞大猷。
陈钺半信半疑,
张渊道:“你可知俞虚江虽然是武将,却也是正经秀才出身,通晓四书五经。”
陈钺点点头,小声道:“那这和棍法又有什么关系?”
张渊道:
“怎么没关系,俞虚江把四书读得真切明白,透彻无疑,又切实用在武艺兵法之上,这才有寻常武人难以达到的造诣。”
“他曾说棍法如同四书,把棍法练明白,就如秀才把四书读得真明白,六经自然也容易明白,融会贯通。所谓‘棍法既明,枪钯刀牌狼筅诸技之理尽得之矣’。也就是若能把棍法练好,战场实际杀敌的兵器道理也就都在里面了。”
陈钺眼睛眨了眨,不服气道:“这也是比喻,又不是真的能把四书道理用在武艺上。”
张渊道:“大学开篇便说‘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新民,在止于至善’,明德就是最根本之道理,明了这个道理,日日琢磨,方能日日新,日日有所进,方能止于至善。这武艺也有明德,也有至善,你可曾明白?”
陈钺一脸迷惑:“这?练得熟,打得多了,自然本事高强,这要什么明德?”
张渊摇头:“若是这样,你便练一辈子,也只是庸常。武艺之明德,只是一句话‘致人而不致于人’,要调动对方,让对方为你所用,而不能为对方所调动。”
陈钺有些不耐烦:“这也只是一句空话罢了,不见得知道这句话,就能打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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