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放心,臣既决意出来,便已舍家为国。虏贼屠杀无数,若为臣一人之子,坐视虏贼继续屠杀千万人之子,甚而为虎作伥,臣之良心又岂安宁?总之,无论臣子如何,臣灭虏之志,决不因此有所改易。”
他这话说得慷慨激昂,让听者动容。
朱由检虽然并不能完全确定刘兴祚说的这话里,有多少是发自真诚,有多少只是表演。
但在公开场合,能如此表态,其实已经就代表一种态度宣示,这就够了。
毛文龙说道:
“陛下,刘家众兄弟归正,鲜国又从此受大明监护,不如乘此机会众人在天子面前祭旗盟誓,共襄灭虏之业。就用六十九名俘获活夷斩首祭旗。”
刘兴祚附和:
“毛帅此议甚好,末将附议。”
朱由检自然许可。
后面士兵当即把六十九名建鞑俘虏推上前来。
官将向两旁退去,让出一大片空地。
这些鞑子有些垂头丧气,有些嘴里却兀自乱嚷乱叫。
沈世魁一声令下,大刀砍落,六十九颗留着金钱鼠尾的鞑子人头滚落在地。
血流满地。
随即便有士兵上前,将人头和尸身搬运下去。
朱由检说道:“徐敷奏、李鑛六人罪恶甚大,也在这里处决了吧。”
毛文龙当即命手下将官去把六人押解过来。
片刻之后,徐敷奏等人被拖了上来,押跪在地
徐敷奏见满地鲜血,吓得两腿发抖,裤子已是湿漉漉一滩。
朱由检说道:
“论汝等罪恶,原该凌迟处死,不过汝等跳梁小丑,龌龊虫鼠,也不值得将士费偌大力气,便也是斩首示众。”
徐敷奏牙齿格格发抖,李鑛等人却只面色阴郁,高万重甚至露出笑容,显然这个结局已经比他预料得要好了。
沈世魁正要下令行刑士兵动手。
一直在将官堆里旁观的周文郁忽然开口道:“且慢!”
朱由检疑惑看了他一眼,问道:“怎么?”
周文郁说道:“陛下,这六人中其他五人杀了便也罢了,只是这李鑛,末将听闻实是有些将才,不然当年毛帅也不会重用他去看守旅顺,就此杀了,不免可惜。末将提议,不如赦免他,让其戴罪立功。”
他这话一说,毛文龙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显然对周文郁的提议相当不快。
场上的气氛也忽然变得有些凝重起来。
刘兴祚也皱眉,瞥了一眼周文郁,神色却看不出喜怒。
朱由检沉吟不语。
周文郁见皇帝没有立刻反对,以为自己的提议有戏,连忙补充道:“不如让李鑛就去咸镜镇,跟随刘总兵。这样既免得与东江官兵因旧怨嫌隙误事,又可让刘总兵多一虎将,岂非……”
他还没说完,朱由检喝道:“够了!”
周文郁愕然。
朱由检高声道:“锦衣卫,把周文郁拖下去重打五十军棍,以惩乱言。”
他身后的两名锦衣卫听到命令,当即大步走下去,拉住周文郁就往外拖。
毛文龙脸色顿时为之舒展。
众东江将官也松了一口气。
周文郁还想张口辩解几句,却早被锦衣卫用胳膊压住喉咙,让他说不出话来。
朱由检哼了一声,这周文郁出的简直是十足的馊主意,分明就是挑拨毛文龙和刘兴祚的关系。
再说军法如山。类似李鑛这样稍被人诱煽,就能把主帅托付抛之脑后,杀害同僚,弃要地而逃。如此之人能被宽容,那还有何人能遵守信义法纪?
莫说李鑛也还谈不上什么了不得的将才,就算他真是,也应该杀。
朱由检待周文郁被拖下去打军棍后,朝沈世魁点头示意他继续下令开斩。
沈世魁当即发令。
刀起头落,又是六颗人头落地。
此时台前地上血流坑洼,几乎积成血池。
军士把这一片血染之地,圈成一坛,四边绕以青绳,坛中设军牙之神和六纛之神的牌位,牌位高二尺五寸,阔七寸,厚三分。
毛文龙随即命令军事拿这六颗人头和刚才六十九名建鞑人头放在一起,
七十五颗人头堆在军牙之神和六纛之神的牌位之前。
毛文龙和刘兴祚等人带领众将跪拜在祭坛之前,盟誓道:
“军牙之神、六纛之神在上。今以虏贼叛军首级献祭旗纛之神。吾侪赤心报国,同心协力,誓灭建虏,恢复全辽。来日必以大小虏酋之首级犒劳神灵。若违此誓,有为私利投虏,同室操戈,自相残杀者,人神共殛,碎尸万段,死后永堕畜道。”
众人盟誓祭拜完毕,又饮用盟誓之酒,随即站起,脸上都有慷慨之色。
周围军士目睹此情此景。
想到不久之前,东江镇还被朝廷视为赘疣,被鲜国视为扰害,军民饥寒交迫,嗷嗷待哺,人心惶惶,难见前途。
如今却是皇帝亲临,巨饷天降,鲜国顺服,上下齐心,复仇有望,众人有重归故土,再见太平之日。
心中都不免澎湃激动。
有些年纪大的士兵,想到这些年在岛上苦熬的辛酸经历,如今终于能拨云见日,忍不住喜极而泣。
旁边观礼的鲜国群臣和国王,见此情形,也各自心有所感。
大多是想,毕竟是天朝,一旦振作,群情振奋,便如雷击飙发,泰山压顶,建虏小丑,如何能当?
朱由检见祭礼盟誓完毕,心想趁热打铁,应该再给毛文龙和东江一个惊喜。
目视张渊。
张渊会意,拿出一道已经准备好的圣旨,朗声道:
“平辽总兵官左都督毛文龙听旨。”
毛文龙一愣,连忙跪下接旨。
张渊展开圣旨,宣读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辽东自逆奴狂逞以来,毛文龙独奋孤忠,支撑海外,招抚流民,结连属国,出奇杀敌,劳勤功烈,深慰朕怀。今封尔为平虏公。于戏。非常之功则有非常之赏,灭虏复辽之日,朕不吝封王之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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