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知道毛文龙性子耿直。
否则也不会在魏忠贤掌权时,奏疏塘报里始终不提魏忠贤半个字。
又屡次因为东江军民饥困,在奏疏里激愤质问皇帝和大臣。
所以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诚恳说道:
“都督说哪里话?将帅只在于为朝廷杀敌建功,若是在意虚礼,还做得什么事。晚生岂是那等鸡肠小肚之人?”
毛文龙见朱由检说话爽快,点头道:
“能和孟朴结交的,果然不错。那俺也不绕弯说话了。鲜国使者片刻之后就要来,各位可以先去馆舍休息,来日可以畅谈一番。”
毛文龙说话一随意,就喜欢用俺来自称。
他对朝鲜官员,便常常自称俺,如“贵国若以为俺在此只贻弊端……”云云。
朱由检见毛文龙说到正题,连忙道:
“晚生听闻鲜国使者最善诡辩佞言,今日既是要与都督会谈,晚生也想与会旁听,看看那鲜国使者是何等情形。不知可否?”
毛文龙听见,又皱起眉毛。
汪汝淳连忙道:
“让方公子在一旁听听也好,姜抚台来东江,难免也要和鲜国有一番交涉。如今鲜国已和建虏定誓结约,情形与两年前大不相同。先让方公子了解情形,姜抚台来后,也可有个准备。”
毛文龙听后点头:
“既然如此,那孟朴便和方公子留在这里,其他人可到邻屋休憩。”
商议定之后,其他人出去。
毛文龙在中间位置坐下,朱由检和汪汝淳在毛文龙左手边座位坐下。
不多时,就有士兵通报两个鲜国使者来到。
毛文龙让士兵把使者请进来。
片刻后,两个鲜国使者走近大厅,毛文龙起身迎接,朱由检和汪汝淳也站起来拱手作揖。
这两人虽然和毛文龙也是熟人了。
但为表正式起见还是自报了一下身份。
其中身高体长,眉目还算端正的中年男子是进香使成俊耇。
另一个细眼斜垂,颧骨扁平,嘴唇有些耷拉,颌下留着山羊胡的男子是平安道监司金启宗。
双方行礼完毕。
各自入座。。
金启宗先发话道:
“我等来此,不为他事,还望老爷能把小邦三艘货船发还。”
毛文龙嘿然道:
“贵国载米载货供应虏贼,反令我东江饥困,东江众将气不过,这才夺取汝国货船。”
金启宗辩解道:
“老爷岂不知去年虏贼长驱直入,小邦之力如何能敌,与虏贼定约实系无奈从权。况且天朝也曾派遣喇嘛给虏贼老酋吊孝交好,又怎可专责小邦?”
毛文龙眉毛微扬,知道这金启宗说的是袁崇焕与后金通和之事。
放在以前,他倒还真不好回答。
毕竟他虽然和袁崇焕有矛盾,不过在鲜国面前,也不好公开指责本国官员。
不过现在,新帝把袁崇焕下狱了,这就好办多了。
“汝说的派遣喇嘛,与虏贼谈和之人,是曾任辽东巡抚的袁崇焕么?他已被朝廷下狱治罪。汝国尚浑噩不知么?”
他这话一说,金启宗愕然看向成俊耇。
成俊耇也一脸惊疑。
鲜国刚派登极使韩汝溭、副使闵圣征为首的使团去明朝庆贺崇祯登基,成俊耇作为进香使也参与其中。
三个月前才回来。
当时他们得到的消息是朝廷重用袁崇焕为督师,朝臣纷纷弹劾毛文龙冒饷。
怎么现在毛文龙居然说袁崇焕被下狱治罪了?
成俊耇忍不住质疑道:“老爷莫要欺哄吾等。”
毛文龙咧嘴一笑,看了一眼朱由检和汪汝淳。
这意思是两人新从京城而来,知道的应该更详细。
朱由检会意,说道:
“袁崇焕不但已被朝廷治罪,且已在西市斩首,明正典刑了!”
金启宗、成俊耇两人一听,更惊,脸色发白。
他们虽然还有些疑惑,但也知道这种事情不能随便说谎。
这个少年既然都说袁崇焕被斩首了,那就多半是事实。
他们心中又是惊愕,又是痛惜。
他们对袁崇焕的感情是很不错的。
他们也知道袁崇焕代表的关宁系,一直主张限制东江,甚至要把东江移镇,这也是鲜国方面梦寐以求,那样一来就可以减轻负担,且不用再担心得罪后金了。
因此当传来天朝要重用袁崇焕的消息,鲜国君臣还很是欢欣鼓舞了一阵。
现在听说袁崇焕居然被天朝治罪斩杀,这心情当然就一下子落到了谷底。
朱由检看这两个鲜国官员脸色难看,猜出他们在想些什么,冷笑了一下,说道:
“汝国既为大明属国,以君臣大义而论,便为大明臣子。建虏为大明贼寇,岂有臣子背君,私自与贼寇结约输粮输货之理?
“汝国这等做法等于背叛大明,东江将官夺取尔等通虏货船,理所应当。”
金启宗、成俊耇见这少年以大义谴责,咄咄逼人,一时拿不准他是什么来路?
见他面白无须,心中猜疑莫非是天朝新派到皮岛的监军太监。
但听说话声音,又不似太监。
又或者是派到皮岛的锦衣卫特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