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头向程鸿鲤,询问道:
“这些人头为什么挂在这里?”
程鸿鲤叹了一口气,道:“这里的人头,有些是在岛上煽动投虏的,有些是饿急了,劫杀妇女小孩吃的,有些是和郑胜一样,贪墨分配的粮食和物资的。所以挂在这里示众”
他说到这里苦笑了一下:“公子刚才不是问我,内地有人说毛帅在东江岛上做海外天子,成日享乐吗。或者毛帅是用东江军民的尸骨为他自己的功名野心铺路。”
朱由检默然。
他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程鸿鲤却继续说道:
“让这么说的人,自己到东江岛上来住个一年两年就知道滋味了!”
“东江管辖的这些岛,广鹿还算稍好,但即便如此,也是苦不堪言。”
“这些岛上军民所受惨苦,内地的人如何能想象?每个岛都是一个火药桶,随时可能炸开,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炸开。”
“要是谁想要在这样的火药桶上享福,就请他来试试,程某倒也佩服。”
“虽说东江军民能耐苦,但终究会有耐不下去的那一天。”
“聚集在东江的人,并非是良善之人。良善软弱之人往往是先死的。”
“就算本来还算良善的,在如此残酷的境遇下,许多人也会变得凶狠冷酷起来。”、
“要是毛帅是他们说的那种人,自己在岛上享受,让其他人如此吃苦,他早就被军民生吞活剥了,连骨头渣子都不会留下。”
“毛帅能在如此险恶形势下,维持住东江七八年,东江能没有大的哗变,我等看来都已经觉得不可思议。内地那些军饷更充足的地方,反而听说哗变了多次。
“但凡毛帅稍有贪渎之心,他都死无葬身之地。”
“当年镇江起事后,毛帅接应辽东难民,难民中就时常有人倡言把毛帅献给建虏,换取富贵。若不是毛帅能和难民共甘苦,他如何能活到现在?”
“谁要是觉得毛帅在东江是享福,让他来替换毛帅试试看!看看东江的军民能否不哗变?”
“我等起先也以为毛帅有私心,可扪心自问,真要有私心,何必在东江受这罪?我等是辽东土著,无地可去,毛帅原是杭州人,他不去那等江南乐地,在东江这种险恶苦寒之地苦熬,除了忠心为国,学生也实在找不出其他解释。”
看得出程鸿鲤这一番话,全出于真心,在心中郁积已久,一口气倾吐了出来。
朱由检也认为他的话合情合理。
对一个身上被泼满脏水的人,各方势力出于各自利益动机都诋毁丑化他的人。
人们先入为主认定这人不可能是一个好人。
即便客观上有争取和利用的必要,也不过是单纯权衡利弊而已。
但问题是这个世界卑劣小人是真实存在,高尚的人,虽然凤毛麟角,但也确实存在。
把毛文龙看成一个纯粹为了个人私利的人,许多事情没有办法解释。
他究竟如何能让火药桶一般的东江在物资供应极度短缺的情况,维持七八年都没有大的变乱?
历史上毛文龙死后。
东江军民几乎一场兵变连着一场兵变。
先是刘兴治兄弟兵变杀陈继盛。
接着是沈世魁率领岛兵杀刘兴治兄弟。
然后朝廷让关宁系出身的黄龙当了东江总兵
结果因为黄龙贪渎,耿仲裕等人发动兵变,劫持黄龙,割耳割鼻。
最大一击则是李九成(毛有功)、孔有德(毛永诗)、耿仲明(毛有杰)兵变占领登州,把山东搅了个天翻地覆。
然后又是尚可喜(毛永喜)率领广鹿岛、长山岛、石城岛军民去投后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