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秋风叹道:“可惜好景不长,年前,新安堂被钱六安插了一个私印违禁书籍的借口给查封了,余伯他老人家也被东厂的人抓走了。”
“我一时之间,找不到门路可以救出余伯,便想起你临走时的嘱托,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去元福宫找那位陶真人。”马秋风悲伤道:“几经周折,东厂答应放人,可是等我见到余伯时,他早已被东厂的人毒打致死。”
马秋风擦了擦眼角,又接着道:“只是令我万万没想到,这钱六当真是坏事做绝。前些日子,宫里头传出旨意,要从京城附近遴选一百个淑女入宫,这满北京城的黄花闺女,嫁人的嫁人,投亲的投亲。”
马秋风说到此处,也有些气愤:“一时间凑不够人数,宫里头的那些人急了,便挨家挨户去抢,那一日,钱六带着一些人,便上门将贞娘抢走了,送入宫中。”
“钱六!”陆良恨的牙关紧咬,后悔当初只是放了一火铳,没有跳过去补刀,以至于打虎不死,反受其害。
马秋风接着道:“老太太因为这件事,受了惊吓,一病不起,挨过了一段时日,也没能等到你回来,便也撒手人寰了。”
“素素姑娘呢?”陆良突然想起那个被他留在家中的俏丽女子。
“唉,素素姑娘也是一个苦命人。”马秋风叹道:“被钱六带走充入了教坊司,不堪受辱,悬梁自尽了。”
陆良默然无语。
马秋风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递给陆良。
“这是素素姑娘唯一留下来的物件,她在生前托付我,将它给你。”马秋风自责道:“那时候我一心想找钱六报仇,没有想到素素姑娘会这么决绝。”
陆良摸着这块温润的玉佩,心里却满是愧疚。
只离开家一年多,就发生这么多事情,平白害了这么多人。
“啪!”陆良又抽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泪水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马秋风道:“素素姑娘说,这段时间,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她还说,你一定要把贞娘从宫救出来。”
“可怜了一个好姑娘。”马秋风倍感惋惜。
陆良沉默。
黑夜里,突然起了风,火盆中的火苗骤然往上窜了一大截,带起的灰烬四散飘零。
陆良突然想起新安堂被查封了,余四姐他们此刻无处落脚。
“马大哥,我得赶紧出去一趟,四姐她们应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没地方安顿。”陆良霍然起身,准备出门。
马秋风却叫住他:“等等,之前新安堂被查封,店里那几个伙计躲了出去,后来我找到他们,便将他们安排在附近住了下来,嘱咐着随时盯着新安堂。”
“余家小姐回来,他们肯定能看见。”马秋风站了起来,借着火光走了几步,舒缓了一下僵硬的身躯,又看了眼夜色,接着道:“想必此刻已经找到了落脚的地方,况且现在也已经宵禁,你奔波多日,休息吧。”
马秋风将一直在院外打着响鼻的那匹马牵进院子里拴好,关上院门,落下横木。
见陆良还在原地发呆,出言劝道:“事已至此,难过也是无用,睡一觉,明天好好想想,怎么除掉钱六。”
“我一定将他碎尸万段。”陆良恨声道。
马秋风这几日一直住在刘金喜的那间屋子,也没有起火烧炕,屋内有些阴冷。
陆良却有些不抗冻,取了些木柴,又少了锅热水,擦拭了一下身子,折腾了一会儿,这才躺下。
屋子里有了热乎气,马秋风也没有入睡,躺着炕上想着心事。
这些年,他孑然一身,在丢掉了刑部的差事之后,好不容易结交了余伯,有个可以喝酒聊天侃大山的去好处,却不曾想,发生这么一摊子事。
“马大哥,你可知道钱六这个恶贼的底细?”陆良缩在被窝里,也睡不着觉。
马秋风皱眉道:“我只打听到,这钱六原本是锦衣卫的校尉,后来不知道怎地,被调去了东厂。”
“这东厂行事,向来霸道无比,京城中无人敢招惹,钱六自从进了东厂,就得了个‘净街虎’的绰号,欺男霸女,无恶不作。”马秋风回忆起打听到的消息,翻了个身,又接着说道:“虽然东厂厂公麦福,备受皇上恩宠,但是听说他风评极好,不是一个喜欢大兴冤狱之人,所以东厂下边的那些挡头也只是偷偷干一些绑票勒索之事,很少有害人性命的大案发生。”
“那钱六他怎敢将余伯害死?”陆良疑惑问道。
马秋风回道:“起初,我也以为那钱六只是想讹取一些钱财,但是看见余伯满身的伤痕,我才明白,这钱六压根就是没想让余伯活。”
“元福宫的彭道长也帮我打听了一下,这钱六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和宫里头的一位老公公搭上了边,认了干爹,这才升了东厂的挡头。”马秋风想起后面打探到的消息,不由得叹息一口气。
“说起这钱六,也真是一个狠人,升了挡头犹不知足,大约是一年多以前,竟然割了自己的子孙根,入宫当了太监。”马秋风此时提起,也是佩服不已,为了升官发财,竟然能对自己下此狠手,这世上当真少有。
陆良听完,浑身也哆嗦了一下,右手不自觉的往自己的下半身摸了摸。
马秋风接着道:“入了宫没多久,钱六就又升了官,听说现在已经是东厂的掌刑千户。”
“掌刑千户?”陆良惊诧不已。
“不错,这掌刑千户仅次于东厂厂公,再想除掉他,只怕是难于登天。”马秋风喟然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