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南征大军一路向南,于今日赶到梧州府,因路途太过遥远,兵部又怕北方士卒在南方复杂地形征战,水土不服,导致伤亡过重,是以仅从京城十二团营中抽调出五千兵马交给毛伯温统领赶赴广西。
只是半路之上,毛伯温旧患复发,难以继续赶路,便将五千兵马交给咸宁侯仇鸾统领,先行赶赴两广。
毛伯温则带着十个随从,休息了三日后,方才换上一辆马车,继续南行。
当仇鸾领兵风尘仆仆赶到梧州之后,大军驻扎在城外,他却没有立即入城,而是扎下帅帐,命人通传给总督府,召集两广大小官员人等前来迎接。
这城门外,人头济济,喧闹得厉害,往日里难得一见如此盛景的百姓,俱是伸着脖子在不远处围观。
历经长途跋涉,仇鸾依旧目光炯炯,此刻端坐在帅帐里,喝着凉茶,更有随从列在他的身旁,替他摇着蒲扇消暑。
此次出征,虽是毛伯温为主帅,但是仇鸾依然被朱厚熜授予总兵官之职,挂征夷副将军印。
此时的仇鸾,只有三十四岁,正值壮年,他本就文武双全,颇有勇略,坐在帅案后,当真是威风凛凛,不可一世。
两广总督张经带着陆良、张鹏二人,以及总督府内闻讯赶来的一些官员,来到城外,见大军停在道路上,当中居然扎起一顶帐篷,透过掀开的帘子,咸宁侯仇鸾正在不紧不慢地喝茶。
张经出了轿子,越过众人,看向仇鸾,高声问道:“来人可是咸宁侯?”
仇鸾放下茶杯,看着外面的张经等人,沉声道:“不错,正是本侯,张总督,一别多年,别来无恙啊。”
张经在京城为官之时,与他打过交道,虽多年未见,但犹是认识彼此。
“还请大军入城,侯爷入总督府议事。”张经踏步进了帅帐。
仇鸾又看了眼外面,虽是人头济济,但仍是没有起身,坐着道:“张总督,两广总督府的大小官吏可是到齐了?”
张经见他不肯入城,仍是摆着架子,心中不悦,但脸色不变,指了指外面的围观百姓,说道:“侯爷,这城门处百姓众多,大军久在此处,阻隔道路,终是不妥,还请入城一叙。”
仇鸾却不以为意,慢条斯理道:“本侯奉旨南征,大军到了这梧州城外,怎么,不配这满城的大小官员出城迎接么?”
张经见他仍是执意不入城,气愤不已,只好又道:“侯爷,你虽是奉旨南征,可别忘了,这两广总督可是本官。”
就在张经与仇鸾唇枪舌剑之时,陆良和张鹏也在众人之中围观。
“张大哥,这咸宁侯好大的威风啊。”陆良说道。
张鹏不屑道:“无耻小人而已,当年靠着逢迎皇帝才有如今的嚣张。”
陆良不解地问道:“张大哥对他很厌恶?”
张鹏见左右都是人,便拉着陆良往一旁无人僻静的地方走去。
“当年,先皇突然驾崩,杨廷和等人便挑选了这兴献王之子朱厚熜继位,结果却因为是否以太子的身份继位,以及对兴献王的追封,和对皇帝生母蒋太后的礼节问题,朱厚熜与众大臣起了争执。那场纷争,朝野上下分为两派,一派以杨廷和大人为首,反对朱厚熜的提议,一派以张璁、桂鄂为首,大力支持朱厚熜,两派互相攻讦,弄的天下人皆知。”张鹏悠悠道。
“然后就发生了左顺门的事情,打死了十六位大臣,这也让所有人都看清楚了当今皇帝的秉性。”提起皇帝朱厚熜,张鹏脸上露出恨意。
陆良小声问道:“张大哥,你是不是因为张老太后的事情,心中恨着那位?”
张鹏咬牙切齿道:“何止是恨。”
一段时日相处,陆良知道他是张老太后的族人,自从朱厚熜登基之后,与张老太后的矛盾,是世人皆知。
也正因为如此,曾经显赫的张家已然没落,尤其是在昌国公张鹤龄死在大狱中,建昌伯张延龄至今还被关押在刑部的大牢内,不得释放。
这贵为太后族人,皇亲国戚的张家,早已如过眼云烟,凋敝消散。
陆良也知晓张家不少族人早已偷偷搬离京城,不知去向,恐怕被皇帝朱厚熜“记挂”,不知哪一天就会大祸临头。
如今,这诺大的张氏家族,除了张老太后在那深宫冷院内黯然神伤,也只剩张鹏一个人还留在京城之中了。
“这仇鸾正是靠着当年逢迎皇帝,才有了如今的威风。”张鹏咬牙道。
在他眼中,凡是当年与张老太后作对过,支持朱厚熜的人,都是他的仇人。
“张大哥,往事已过,既然我们不能改变,只能接受,那就不如看开些,至于未来……”陆良劝道,只是说到未来,他便说不出来话语,因为他也不清楚自己的未来将要如何,是努力做个古人,随波逐流;还是要在这世人皆浊,蒙昧无知的世道中,力挽狂澜,做个孤胆英雄,以一己之力改变这大明朝的历史走向?
两个人此刻俱是沉默,目光汇聚在那仇鸾的帅帐之上,看着傲气凛然的仇鸾与张经斗法。
围观的百姓日益增多,更有甚者,竟有那胆大之人,沿街叫卖,瓜果小吃,俨然当此处是个看戏的戏台。
而那咸宁侯仇鸾与两广总督张经,便是那戏台上唱戏的戏子,虽然无声,却也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