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五章 终了(2 / 2)

披坚执锐的赵佗,按剑匆匆登上高台,他正当壮年,身量比之当年的英姿勃发,越显魁梧伟硕,奔行在一众膀大腰圆的老秦人甲士当中,都显得鹤立鸡群。

他行至嬴政身前,毕恭毕敬的捏掌行礼:“大王,那孔雀使臣又来了,携重礼于三十里外绿洲中等候召见!”

嬴政听言,头也不回的澹声道:“不见,带人看着他们,他们要敢混进城,便全斩了,人头送到锦衣卫。”

赵佗不疑有他,躬身退下。

待其走下高台后,魏缭才犹犹豫豫的低声道:“大王,见一见也不无妨!”

嬴政皱了皱眉头,目光深邃的望向他:“孤为何要见?”

魏缭踌躇许久,才低声道:“老臣不敢欺瞒大王,大王的命盘老臣已请家师代为推算过,大王至多还有半载光景……”

“竟然还有半载吗?”

嬴政意外的笑了笑,回过头紧了紧身上的熊皮大氅,悠悠的道:“倒是意外之喜!”

魏缭愕然的看着他,似乎有些不明白,他对此事的态度,为何会越收越紧。

以前,他可不是这样的……

他略一沉吟,轻声道:“大王,此事未必再无补救之法,西方教有延寿法、道教有长生药,二取其一,皆可愈病老之苦,若能左右逢源,未尝不可长生久视……”

“有趣!”

嬴政忽然轻笑了一声,打断了魏缭的劝解,而后回过头,意义不明的笑着,上上下下打量他这副老迈之躯。

魏缭心头一紧,忽然有种赤身暴露于冰天雪地的遍体生寒之感。

“朕还一直纳闷,能谋善断如夫子,为何会在此事之上如此短视、急功近利!”

嬴政收回目光,澹澹的笑道:“原来,是夫子也怕了。”

魏缭一时无言,好几息后才叹息着揖手道:“大王目光如炬!”

政漫不经心的轻声道:“孤与夫子,同生死、共患难二十余载,孤如同相信孤自身一样信重夫子,夫子大可不必多此一举,有什么想法谋划、不妨直言!”

魏缭沉思了几息,沉声道:“那便请大王先恕老臣逾越之罪,大王江河日下、日博西山,恐将不久于人世,然老臣遍观诸公子,竟无一潜龙之相,吾等呕心沥血二十余载所等之基业,若是交到诸位公子手中,恐怕用不了几年,便会教人皇收归金陵!”

“老臣知大王不甘于此,老臣亦不甘半生苦学、半生漂泊却为他人作嫁衣,既然如此,与其此生郁郁而终、坐视二十余载心血一朝化作流水东去,还不如放手一搏,先假意应承西方教或道教提出的条件,先取延寿法、长生药,待到延了寿、长此生之后,无论是依约行使、还是另作他谋,还不都是取决于大王?”

“药方虽苦、却能解病厄,老臣一腔赤诚、可昭日月,万请大王明察秋毫!”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能否战胜这种大恐怖,与地位高低无关,与智慧高低也无关。

嬴政听后,面不改色的沉思了许久,直到夕阳大半都没入苍茫的戈壁滩后,他才怅然若失的轻声道:“夫子所说,又何尝不是孤所想!”

“然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西方教与道教两方仙佛高人,处心积虑多年,岂会如此轻易被你我所拿捏?”

“一旦事情败露,夫子可曾想过,我等要如何面对大汉王师的讨伐?”

“人皇陛下……从来都不是君子!”

“他是真小人!”

“他从来就没有放下过对孤王的忌惮与戒备,他甚至都不屑于隐藏。”

“你可知,当年随他远征孔雀王朝的那支精锐兵马,这十余年来,从未离开过JYG半步?”

“我等拿什么去抵挡那支精锐?”

“即便我等挡得住那支精锐,大汉还有大把的火炮、火枪部队,还有更加凶悍的白起、项羽,还有所向无敌的人皇本身……”

“你难道指望西方教与道教来帮我等抵挡他们吗?”

“他们若挡得住,还会如此锲而不舍的撺掇孤王起兵反汉?”

他不断的发问。

与其说是在质问魏缭。

倒不如说是在质问他自己。

他从来就不曾停息过对长生久视的渴望!

一刻都不曾……

但他除了是一名虔诚的长生追求者之外。

他还是一位君主、一位父亲……

他非常清楚,自己绝对不能乱动!

否则,只怕长生的影子都还没看到,来自金陵的屠刀,就已经当头落下!

不会有意外。

也没有搏的空间。

敢动就死!

而且必然是阖族整整齐齐!

特别是近几年,他时常感觉到有一双阴鹜、冷酷的目光,洞穿了空间落在他的身上,不带丝毫感情的俯视他……每每都看得他遍体生寒、后怕不已!

就仿佛,对方笃定他必然会犯错!

就仿佛,对方早就在等着他犯错!

所以,真不是他放弃了对长生久视的渴望。

也不是他真的活够了,甘心就此郁郁而终。

而是他真的不敢……

魏缭无言以对。

他也很渴望长生,但他也首先是一名谋臣。

所以,即便他不得不承认,主君说得句句在理。

“得入宝山。”

他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喃喃自语道:“却只能空手而返……可惜、可叹啊!”

嬴政也徐徐的合上了浑浊的双眼,心中不知第几百次浮现起那句刻骨铭心的感慨:‘既生政、何生胜……!’

唯愿平行时空之嬴政,不再与陈胜,共处一世!

夕阳。

下山了。

属于他们的时代。

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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