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将这个县尊,坐在那县衙之上,如置身虿盆之内!”
“县中百姓尽皆视我为仇寇,人人欲取我项上人头而后快!”
“再不反,再不反就只有继续为朝廷爪牙,逼死县中大部分百姓,再等到县中百姓来取我项上人头!”
“只可惜,末将识人不明,未能认清那屠贼的本色……,”
“上将军所治陈郡,末将看了五月都没看够!”
“官吏清明、上下一心,百姓得其所、安其业,人人皆有希望……想必三皇治世,也不过如此了吧?”
陈婴回忆似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通。
似乎说到最后,也没说清楚,对于陈胜举兵反周这件事到底是个什么看法。
但陈胜却已经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说真的,他其实也挺震撼的!
虽然他曾在项梁的口中,听到过相似的言论。
但早灾前的陈县,在他的感官之中其实还算不错,百姓的日子虽说苦了些,但终归还没到活不下去的地步。
直到如今,他听到陈婴这个曾经的东海郡县令现身说法。
陈胜才忽然意识到,陈县乃是郡邑,县中还有那么多的世家大族盘踞,熊完就是再丧心病狂,也不会蠢到在自己的眼皮底子横征暴敛……那兔子都还不吃窝边草呢!
“你的意思是,我陈郡与朝廷撕破脸,撕对了?”
陈胜思索着低声问道。
陈婴看了他一眼,低低的道:“上将军若一定要问末将的看法,那末将只能言,上将军唯一做得不够好的地方,就是声音太小了些!”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何其石破天惊之言!”
“怎能让陈郡一地的百姓独享呢?”
“该让九州千万百姓都听上一听才是!”
陈胜笑了笑,不置可否。
心头的底气却更足了几分。
适时。
一名传令兵快步行至陈胜面前,抱拳道:“启禀上将军,斥候急报!”
陈胜心下一动,侧身拍了拍陈婴的肩头,轻笑道:“好好准备准备,很快就有仗打了!”
陈婴抱拳躬身:“恭送上将军!”
陈胜颔首,快步往帅帐行去。
不多时。
陈胜步入帅帐,随行的特战局负责人周兴早已等候在帅帐之内:“大……启禀上将军,特战局回报,三万豫州府兵已于郾城登陆,弃船改陆,直奔许昌而来,预计三日后抵达许昌!”
陈胜行至帅帐上方落座,不紧不慢的问道:“你陈四叔他们,就位了么?”
周兴抬起头,往帐外瞅了一眼,压低了声音回道:“大兄,陈四叔他们今日晌午时已抵达预定位置!”
“嗯……”
陈胜沉吟了片刻,问道:“地形勘察呢?”
周兴连忙从怀中取出一张折叠的绢布,展开后向陈胜示意:“大兄,此处唤作小殷河,紧邻临颍,乃豫州府兵北上的必经渡河之地,周遭皆是崇山峻岭,我部藏身其中,不虞被发现。”
“半渡而击?”
陈胜接过他手中的绢帛,仔细查看,“还有其他备选伏击地点吗?”
两日后,阳翟城,郡守衙。
颖川郡郡守许牧,高坐在郡守衙上,苍老的躯体上裹着一身颜色艳丽的细腰锦袍,手中把玩着一个玉如意。
衙下官吏,分文武左右分立,宛若天子临朝!
“可曾找到陈郡逆军的踪迹?”
许牧面色无喜无悲的徐徐開口道。
身披赤色甲胄的郡尉出列,捏掌一揖到底:“启禀君上,下臣已传讯郡中诸积善之家,派遣私兵奴仆大力搜寻陈郡逆軍的下落,想必很快就会有回复!”
“也就是说……还未寻找陈郡逆军的下落吗?”
许牧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的问道。
身量魁梧的郡尉暗自颤抖了一下,低声回道:“回君上,未曾。”
“啪!”
玉如意在郡尉的额前炸开,摔成粉碎,散落一地。
魁梧的郡尉身躯搖晃了一下,腰杆佝偻得更低了,鲜血如同断了的珠帘一般源源不断的从他额头上滚落下来,他都不敢伸手去擦!
许牧面无表情的一伸手,伺立在一旁的谒者即刻再次送上一柄玉如意至他掌中。
“依你的意思,朕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那陈郡逆贼茶毒郡中百姓,劫掠郡中诸积善之家?”
许牧再次开口,苍老的声音依然听不出任何喜怒。
“下臣不敢!”
郡尉高高的撅着箩筐大的屁股,魁伟的身躯瑟瑟发抖着。
就在许牧面无表情的再一次扬起手中的玉如意,将要掷出之时。
立于左侧首位的中年文士徐徐走出,有条不紊的理了理宽大的衣袍后,徐徐捏掌下摆:“启禀君上,而今我豫州府兵已至郡中,那陈郡逆军只会有三个去向!”
“一,退回陈郡!”
“二,伏击我豫州府兵!”
“三,趁着豫州府兵刚入郡境,强攻阳翟!”
“依下臣之愚见,君上无须在费心劳神去寻找陈郡逆军之动向,只需命胡大人紧守城池,静待我豫州府兵收复失地、击溃陈郡逆军即可!”
仍揖在殿中的魁梧郡尉一听,慌忙高呼道:“方大人所言有理!”
面对这位中年文士,许牧的脸色缓和了许多,他把玩着玉如意,思索了片刻后,沉声道:“难不成一日无有陈郡逆军的消息,吾阳翟城池便一日不开城门吗?传出去,九州人该如何看我颖川许氏!”
颍川许氏,传自帝尧时期的贤人许由,乃是差一点成为了五帝血脉的高门大阀!
中年文士面不改色的再揖手:“陈郡小儿,犯上作乱、倒行逆施,死期将至!”
“君上何等身份,岂能自降身份與一必死无疑的亡命小儿一般见识?”
“方卿所言,甚合朕意、甚合朕意,哈哈哈!”
许牧闻言心下大悦,似乎已经看到丢失的城池已经回到了他的治下,更似乎看到那陈郡小儿的头颅奉于案前:
殿下群臣闻言,齐齐揖手道:“君上英明!”
许牧微微一抬手,示意殿下群臣起身。
而后看向殿下唯一撅着屁股的魁梧郡尉,语气阴冷的徐徐说道:“胡卿,你可听见方卿所言了?”暗自擦血的魁梧郡尉连忙开口道:“下臣定当紧守城池,绝不给陈郡逆军丝毫可趁之机,若有差错,下臣提头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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