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授旗大典(2 / 2)

人道永昌 小楼听风云 9679 字 2022-02-22

是啊!

凭什么?

凭什么他们生来就能钟鸣鼎食?

凭什么我们生来就该做牛做马?

凭什么他们祖祖辈辈都视我们为牛马?

凭什么我们祖祖辈辈都习惯做他们的牛马?

从来如此,那便对吗?

这一句句凭什么……

他们只是听听。

就已经觉得热血沸腾、情难自已!

更遑论。

喊的这个人。

他不单单喊了!

他还去做了!

并且还做成了!

他抢了那些分给狗大户的粮食!

分给他们这些就要饿死的流民!

带着他们!

打下了郡衙!

砍下了那个踩着他们的头颅高高在上的一郡之首的头颅,于掷阶下!

这种胆大包天的反抗行径,于他们而言,无异于黑暗之中的那一点光!

人之所以习惯黑暗。

只因他们不曾见过光明。

……

越来越激昂、越来越雄壮的鼓点中。

所有人都静静的目送着陈胜一步一步走上点将台。

四千红衣军。

三百甲士。

众陈家人。

千百寨民。

都在看着他。

看着他用至今仍不算高、不算壮的身躯,举着鲜红色的大旗,一步步登上点将台!

单薄的身形,与他过往的那些胆大包天、惊世骇俗的作所作为,形成鲜明的对比!

越发衬托出思想与人格的伟大!

这个时候。

哪怕是最难以正视他的陈守,都觉得那道又矮又瘦的人影,晃得他睁不开眼。

……

“笃。”

陈胜登上点将台,行至中心,轻轻的放下手中的鲜红大旗。

他一手扶着大旗,一手伸手虚按。

鼓点声迅速停歇。

“起来吧!”

他大声道。

脸上带着笑意。

四千红衣军整齐起身,仰着头,静静的看着他,看着他的笑脸。

如此庄重肃穆的场合,他脸上的笑意却没有丝毫的违和。

只令他们感到平和与宁静。

“我想你们应该都认识我。”

陈胜的开场白永远都是这么接地气:“但我还是要先做个自我介绍,我叫陈胜,但你们应该称呼我为张楚,张楚将军,你们的将军!”

“一个月前,州府划拨了一批济荒粮,分给郡中诸世家大族。”

“我不太同意他们的分法儿,所以我就带着李仲他们,去劫了那批粮食,分了一半儿给县里边的流民们,再用剩下的一半儿,招募了你们。”

“那时候,我们还只有百十人。”

“当时,面对押运粮食的几百人,我问过李仲他们一句‘凭什么’?”

“凭什么,有的人生来高高在上。”

“凭什么,有的人生来做牛做马。”

“李仲他们给不出答案。”

“我也给不出答案。”

“我觉得,这个答案可能得问那些高高在上的人讨。”

他用低沉而有力的嗓音,一句一顿的缓缓说道。

“六天前,陈郡郡守熊完,做郡守做腻味了,勾结了北方作乱的太平逆贼,想要他熊氏世世代代做陈郡王。”

“我也不太同意他的想法,然后就带着你们,打进了陈县,攻占了郡衙,去问了他一句:凭什么?”

“他回答我说:‘甿隶之民,就该使其仰卧于淤泥之内,商贾之子,就该使其奔波于市井之中’。”

“意思就是,商人就该在市井里做买卖,农夫就该在田地里耕田,流民就该饿死在街上。”

“我觉得他说的不对,就问他,该由谁来决定,谁该做商人、谁该做农夫、谁该做流民。”

“他说他是颛顼帝之后裔、楚侯之四十世孙,对于我们这些无关紧要的屁民而言,他就像天上的太阳,自然该由他来定,他说谁该是商人、谁就祖祖辈辈就是商人,他说谁该是农夫、谁祖祖辈辈就该是农夫,他说谁是流民、谁就祖祖辈辈都是流民……哦不对,流民都饿死了,就没有下一代了。”

说道这里,他停顿了片刻,慢慢扫过台下聚集的四千红衣军以及诸多郡兵甲士、陈家伙计、蟠龙寨寨民。

他看到了星星点点的火苗。

他看到了波涛汹涌的浪潮。

他们……就是失去了田地的农夫,该饿死的流民!

陈胜轻笑了一声,平和的声音就像是清澈见底的泉水,安抚着他们心头的怒火:“可我还是觉得他不配,不配来决定我们该是什么人,然后我就拿着我的剑去试了试,试试他的头颅和我们的头颅有什么不一样,结果令我有点疑惑,我一剑下去,他的头颅就掉了,跟个烂柿子一样,顺着台阶滚了一地,血糊糊的!”

“我愣了好久好反应过来……嗷,原来高贵的颛顼帝之后裔,楚侯之四十世孙,和我们也没什么不一样啊,一剑砍下去,一样会死啊!”

“那您跟我装您奶奶个腿呢?”

他笑着说道。

但他笑吟吟的话音落下之后,台下数千双眼眸中燃烧的火焰,却“腾”的一声,疯狂的窜了起来,炽烈的温度,烤得他们面红耳赤,连头发都立起来了。

原来,清澈见底也有可能不是清泉,还有可能是汽油!

“再后来的事,你们就都知道了!”

陈胜没再作停顿,而是加快了语速说道:“我们打开了陈郡的粮仓,把里边的粮仓拖出来,发给那些快要饿死的人!”

“我们处死了那些坐在官位上,却不为百姓办事,只想着欺压百姓的官吏,换了能做事、不欺压百姓的人上去,给咱们跑腿!”

“我们铲平了那些欺行霸市、鱼肉乡里的世家、大族,将他们粮仓里多得发芽、多得生霉的粮食,拖出来,发给那些快要饿死的人!”

“我们让陈郡变得更好了!”

“所有像咱们这样的人,都有活下去的希望。”

“所有像咱们这样的人,活着的时候能像个人一样的活着,死的时候也像个人一样的死去。”

“而不是活得没个人样,死也不得好死。”

“但这还只是最简单的……”

他再次扫视了一眼全场,放慢了语速说道:“我还想让咱们的后人,以后想做官却做不了,只是因为他没有做官的才能,而不是因为他是商人的儿子、农夫的儿子、流民的儿子!”

“想让咱们的后人,无论是官宦之子、商人之子、农夫之子还是流民之子,无论是贫穷还是富贵,无论是健康还是病残,他都能做个人,而不是给谁当牛做马!”

“这很难!”

他很认真的一字一顿说道:“真的很难,会有很多很多人想让咱们的后人,继续和咱们一样活着,继续去供养他们的后人、服侍他们的后人,继续让他们的后人像现在这样,骑在咱们头上拉屎拉尿。”

“但不论多难,我都想去试试。”

“你们,会帮我的吧?”

场下一面寂静。

所有人都手足无措的看着他。

似乎是觉得他所描绘的梦,太美好了!

根本就没可能做到!

又像是他们都没这个勇气!

没有勇气与他一起去做这个梦!

就在陈三爷和陈守等人为陈胜捏一把汗,心道他摸把授旗大典给玩砸了的时候。

点将台上的陈胜突然笑了,清清淡淡的说:“哦,原来你们连想都不敢想吗?”

并不如何激烈的言辞。

却像是最锋利的刀子。

狠狠戳进了所有前一秒都还在迟疑,还在怀疑的人心窝子里。

李仲自人群中冲出,单膝跪地,高高的抬起头颅仰视着上方的陈胜,声嘶力竭的咆哮道:“但有所命,百死不回!”

撕裂的破锣嗓子,一下子便将所有红衣军官兵都唤醒。

是啊?

他们连想都不敢想吗?

他们再一次单膝跪地,用和李仲一般无二、近乎疯狂的狂热眼神望着点将台上的陈胜,声嘶力竭的齐声咆哮道:“但有所命,百死不回!”

连带着后方的三百郡兵甲士,周围的众多蟠龙寨寨民,都单膝跪倒在地,齐声高呼。

他们,也皈依了!

呐喊声。

山呼海啸的回荡在山林间。

所有人都咬着牙。

强忍着身上一波又一波的鸡皮疙瘩。

许久之后,声音才徐徐落下。

“这杆大旗上的图案,我想了许久都没想好该绘制上去。”

陈胜再度开口道:“后来觉得,你们是一支全新的军队,一支有理想的军队,你们的未来,就该由你们自己来决定!”

“你们若人人似虎,以后这杆红旗上,就会绘制虎纹!”

“你们若人人如龙,以后这杆红旗上,就会绘制龙纹!”

“你们若是人人都是条虫,绘龙绘虎亦徒令旁人耻笑!”

“李仲,接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