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过一努嘴,神策军士兵就冲上来把这王宗侃和他的部下揪起来往城中去,听说自己要被点天灯,王宗侃吓得半死,厉声叫嚷道:“李忠国你好大胆子,杀俘不祥啊,朝廷讨贼制书说了不准滥杀俘虏,李忠国你敢杀我,三姓家奴李忠国,你不得好死……”
王宗侃的声音甚是凄厉,李忠国只当听不见,对刘过和说道:“这些贼子只怕是抱定了朝廷不会杀他们的心思,能继续打就多害王师,不能打就投降,甚至被俘还能留下一条命,我就是要蜀贼知道,杀官兵是要偿命的,让这些逆贼不敢再侥幸,早早归降才是上策。”
有道是,软怕硬,硬怕横,横怕不要命。
先前打仗的时候,蜀兵很凶残,但在王宗侃被当众点了天灯,三千七百多名被俘的西川士兵在主街道上一字排开跪下,被天威军齐齐斩首时,残余蜀军的心理彻底崩溃了。
战事尚未结束,不少守军就纵火焚城逃走,梓州破了,梓州附近的几座栅寨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蜀军纷纷放弃栅垒,向成都方向逃窜,候在城外的御马监骑兵立刻纵马追杀。
且说山行章和杜思江,二人本在西城与山南凤翔军厮杀,听说王建带着牙兵跑了,两人的部队顿时军心大乱,杜思江知道大势已去,杀了欲降官军的山行章后就果断率兵突围。
北城这边,经过约一个时辰的战斗,胜负已分,面对腹背夹攻,李简和卫宁的兵马伤亡过半,战线全面崩溃,降的降逃的逃,五院使卫宁被一个叫王有石的神策军武士射杀。
是日黄昏,李简部向成都突围的路上,遭遇追杀而来的一万禁军,李简所部将士奋勇还击,奈何神策军人多势众,李简残部四千余人伤亡过半,副将张贵林被神策军击毙。
李简重伤败逃,率部突围至内水江边时吐血而亡,所部残兵大怮,将士悲痛嚎哭,十将朱
成淮简葬李简於内水江边,神策军赶来后,见已经追不上了,破李简坟冢带尸还走。
到了这个地步,梓州光复再无悬念。
得知王建失踪后,东城南城的西川残兵纷纷选择投降。
酉时一刻,夜幕完全笼罩梓州,全城战斗基本结束,住在街道两边附近的老百姓听到了响亮的马蹄声和整齐的脚步,听喊杀声已停,百姓大着胆子把窗户推开一条缝,从缝隙中观察外面的情况,却见通往节度使府的街道上,黑衣黑甲的官军正在在街边整齐列队。
凶神恶煞,目不斜视,虎视眈眈,肃然以待。
不一会儿,大队马步军从远处缓缓开来,旌旗蔽空,官牌林立,上面写着剑南行台、持节成都、西川节度使、绵剑绵遂普等州处置观察使、太子少保、诸道行营都统等内容。
借着火光可以看到,有一个威严的老人被众星拱月,他头戴乌纱帽、身着紫衣、右配长剑、左备令牌、乘高头大马、脚蹬黑色官靴,在一群如狼似虎的武士拱卫下缓缓前行。
其后,数百位文臣武将依次随行,看面相都是贵人。
老百姓无不面露惊讶,莫非此人就是王建口中的吃人胡相?
这排场,这气度,好一个威风凛凛的宰相!
有个胆大的男子打开窗户,冲仪仗大喊道:“刘相公威武!”
刘崇望循声看去,和气的朝他点了点头。
老百姓的恐惧顿时一扫而光,纷纷开窗推门,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刘相公!”
“拜见相公!”
刘崇望和颜悦色,对他们点头致意,张浚、郑延昌、刘崇龟、崔胤、韩正、张文蔚等随行文官们也向梓州百姓招手示意,达官显贵们平易近人的表现让更多百姓放下了戒心,他们开窗出门,大着胆子来到街边,箪食壶浆以迎朝廷王师,死寂的梓州一下热闹了起来。
有老孺拿着两个鸡蛋,往她面前站岗的神策军士兵手里放,那士兵虽然馋的要死,犹豫少许后却推回了老孺手里的鸡蛋,坚决说道:“大娘,我们有纪律,拿了会吃军棍的。”
有些东西,正在无声改变着。
“大姐,我们有纪律,真不能要。”
“小郎君,这馒头我拿一个就行,谢谢咯。”
“老丈,咱弟兄是真不敢拿啊,之前差点被打死……”
行营文武百官到达使府后,守候在此的将士纷纷肃立。
文官武将意气风发,依次进入东川节度使府。
定初元年腊月十八,经过大半天的激战,付出近四万的惨重伤亡后,官军攻陷梓州,杀三万四千余人,俘虏近六千人,杨晟、魏弘来、李动三部两万四千人举义,算上逃到村野的几千溃兵,王建的八万多兵马最终估计只剩两万人左右逃回了成都,朝廷光复东川全境。
东川大会战诸多具体里程碑意义,从政治上来看,一是朝廷借王建之手彻底灭掉了实力不俗的绵州杨守厚势力,二是初步粉碎了王建分裂大唐割据蜀中圈地为王的政治意图,三是全面破坏了东川原本的官僚幕府政治体系,顾彦朗时代的文官武将基本被朝廷踢出政局。
从经济上来看,朝廷控制的疆域扩大,增加了梓、遂、绵、普、陵、泸、荣、剑、龙、昌、合、渝十二州,治下人口也增加了上百万,钱、绢、粮、盐、铁、纸、茶、兵器、盔甲、战马等各项物品折合为钱近三百万贯,对于夙夜忧叹的杜让能来说,这是一笔巨款。
从军事上来看,这既体现出了朝廷禁军强大的战斗力,也显示了长安对神策军、凤翔节度使、山南西道节度使、陇右节度使、山东六州防御处置观察等使的绝对掌控力。
从文化影响上来看,此次战争战表明了造成朝廷与西川关系崩坏的原因和真相,责任完全在于狼子野心的王建,其次向天下藩镇传达出朝廷与乱国逆贼誓不两立的信号,朝廷的利益高于一切,朝廷有决心有信心有能力打击贼藩,敢于粉碎任何企图分割大唐的阴谋。
谁敢触碰这个底线,谁就是下一个王建。再说刘崇望,清点查封府库、恢复治安、缉拿西川溃兵、逮捕犯官罪吏、解救受害的淑妃族人、写好发出递交给皇帝的报捷奏表、论功行赏、统计伤亡将士籍贯家庭信息、会见接洽慰问四面行营都统及所都文官武将、召集幕府佐僚与行营高官议定下一步行动等事处理完毕后,明月悬挂中天,刘崇望再签发帅令,全军休整三天,二十一日启程西进成都。
望着法吏出去的背影,刘崇望松了一口气,沧桑眉宇间尽显疲惫,一个仙人卧躺在榻上开始睡觉,可他怎么也睡不着,时不时还会叹息,担任警卫的裴进和刘过也不敢多问。
次日一早,刘崇望叫来了杨晟、史朝先、王宗本、郑伯谦、韩丰等降将,先问杨晟道:“此次梓州光复你居功至伟,本公说过一定会重赏你,杨兵马使说说看,想要什么赏赐?”
杨晟怎么也没想到刘崇望居然这么快就兑现承诺,当下立即拜道:“杨晟从贼日久,自知罪孽深重,相国收留不杀已经是最大恩典,贼将哪里还有脸与朝廷讨什么功劳。”
刘崇望笑道:“这是圣人的事前允诺,本公代为转达而已。”
杨晟见刘崇望不像作态,心里感激更甚,沉吟了一会,杨晟壮着胆子说出了心中的想法:“启禀相国,如果真的有赏赐,罪将倒真有一个奢望,不知朝廷和相国能否成全?”
刘崇望笑呵呵道:“能不能成全,你总得先说来听听罢。”
杨晟咬咬牙道:“贼精愚钝平庸,也厌倦了疆场厮杀,不想再从军打仗了,愿卸甲归田与妻子白头终老,如果能在长安有一栖身地,再有十亩田桑养家,贼将便心满意足了。”
刘崇望不答复,却问起了史朝先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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