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怀疑的种子在某一个人心里生根发芽,它很快就会演变成背叛和仇恨,然后教唆这个人铤而走险,腊月十六这天晚上,东川都知兵马使杨晟的中军大营里坐满了武夫,看完劝降书后,杨晟做出了决定。
“德义,带上本将的官牌印信,去官军行营走一趟,就说我见识到了朝廷天威,不敢再兴兵助纣为虐,愿率部反正,替刘相公效犬马之劳,助官军攻灭王建。”
有亲信追问道:“将军,您真的想好了?”
杨晟点点头,感慨道:“田令孜是祸国阉贼不假,但对王建却是恩重如山,王建对他都能痛下杀手,还有什么人不敢杀?如果不尽早脱身,我和从涛他们早晚被害。”
众将默然,杨晟取出官印和亲笔血书,郑重交到周德义手中,低声吩咐道:“走老地方,行事切切小心,不要被牙军发现,事败你就走,事成早归来。”
“将军保重,小弟这就去了!”
周德义深深一拜,揣着东西悄然离去。
夜半时分,刘崇望正熬夜对着沙盘研究军情,忽见刘过来报,刘过掀开帘子走进来,面带喜色道:“启禀叔父,梓州来人,自称是王建帐下杨晟的亲信,来为官军献计。”
刘崇望大感意外,刘崇龟也皱了皱眉,见二人不语,刘过疑道:“二位叔父,莫不是王建的把戏?”
裴进笑道:“那可说不准,说不定是杨晟怕了。”
刘崇望想了想,沉声道:“裴进,过儿,去带他进来。”
一炷香后,一人在裴进和刘过的左右护送下走了进来,来人高大,相貌英武,大约三十,一见到刘崇望就长揖至地,双手环圆拜道:“罪职杨晟帐下虞候周德义,拜见相国。”
刘崇望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起来吧。”
听到这句话,裴进和刘过同时后退一步,右手都默契的按在了腰间剑柄上,周德义不甚多说,起身从怀中取出东西,恭恭敬敬弯下腰,把东西举过头顶。
“贼将杨晟诚震怖朝廷天威,不敢兴兵拒王师,愿举部为内应,效力如部属,恐惧不敢自陈,谨献刺史将军官印兵符及梓州图,函封拜送行营,使罪职以闻相国,唯朝廷与相国命之。”
刘崇龟接过东西,递给刘崇望。
刘崇望打开书信细细一看,不由心思一动。
这是一封血书,杨晟在信中细说了王建是如何杀了田令孜与陈敬瑄及二人全家,又如何在两川排斥异己残害忠贞之士,又是如何召开大会商讨跟朝廷对抗到底的诡计,他把自己降朝的原因也说得很明白,那就是他怕王建会在形势危急之时加害于他。
刘崇望看完信,不动声色地递给刘崇龟,让他也看看,随后他自己陷入了沉思,这封血书的信息量太大,他需要逐一进行分析论证,因为西川行营还不知道田令孜兄弟被杀。
首先,田令孜和陈敬瑄被王建杀了,这可能么?
刘崇望沉吟了下,觉得很有可能,这两个人要是活着,朝廷就能从中做文章,比如在诏夺王建官职的同时,启用田令孜为监军使,恢复陈敬瑄为西川节度使,扶持陈氏兄弟。
其次,杨晟要投降,这可能么?
这就要从杨晟的人生轨迹说起了,其早年是凤翔镇的一个小军官,作战勇猛,深得将士拥护,李昌符见他有勇有谋,害怕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胁,便欲将他杀害,知悉情况后,杨晟奔神策军,后被僖宗升为感义军节度使,镇大散关,朱玫造反后,杨晟兵败奔田令孜。
文德元年春,王建对彭州发起第一次攻势,杨晟时为彭州马步使,统彭、文、成、龙、茂等州,杨晟用兵得法,王建难以取胜,最终只得退兵,定初元年中,王建再攻彭州,陈敬瑄派眉州刺史山行章带兵五万救援彭州,但山行章是个饭桶,被王建杀得大败。
山行章的主力断送后,彭州失陷已成定局,杨晟虽然死战不退,但人心已惧,部将赵章出城投降,杨晟却仍是毫不动摇的坚守奋战,彭州城破后,杨晟与王建巷战,最后被擒。
历史上杨晟是战死殉国了的,但这个时空却活了下来,历史上在杨晟战死后,王建想收留他的亲信安师建为将,安师建却回道:“我受杨司徒提拔,誓与杨司徒同生死。“
王建再三劝降,安师建不从,最后被王建杀害。
刘崇望当然不知道历史上的真相,但刘崇龟的情报工作做得好,补充道:“这杨晟据说极其能谋善战,为人忠义非常,当初去彭州赴任是单枪匹马,短短两三年就扩张到两万多人,王建破彭州时,除赵章出降,再无一兵一卒叛他,这等大将忽然来降,却是蹊跷。”
郑延昌也说道:“下官亦有所耳闻,总之此人不简单,相国需三思。”
刘过看了周德义一眼,跟着附和道:“叔父,这老小子现在才来投降,多半没安什么好心,这不就是您常讲的诈降之计么?万一又是田承嗣那种两面货,那就是养虎为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