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兄能这般想,弟心甚慰,确然,只有先活下去,才能图谋后起呀。”
但他也颇是错愕,心想难道李势已经预感败相才如此自我宽慰?他竟有这种水平?还真是小觑了他!
仿佛天意呼应,二人这里话音才落,便隐约听见一声轰鸣,似有军号从城外传来。连身处此间城央内院都能震的耳朵嗡嗡作响,城外动静可想而知,说是惊天动地肯定也不为过了。
“咦,外面什么动静?”李势听出那军号分明士气高昂,只当是蜀军凯旋,心中狂喜,只叹大事成也,一时间竟有些泪湿眼眶。
李家能走到今日成就,筚路蓝缕,何其艰难!
“大概可以出去了吧。”司马白同样松了一口气,言笑晏晏又斟了一盏酒,一饮而尽,“还真有些不舍得。”
“恩?”李势狐疑望了望司马白,一股不祥之感浮上心头。
“武昌王!龚壮请谒!”
厅外响起龚壮沉重的声音,李势只当是宣判司马白末路的时候到了,特意坐正了身子,他冲司马白大方一笑,刚要说一句白王见见何妨,但紧随龚壮之后,另一个声音让他顷刻间如坠深渊。
“罪臣李路,万死难辞,但求太子一见!”
“舅兄,见见何妨?”司马白长身而起,径自替李势做了主,朝熊不让挥了挥手,“让他俩进来吧。”
李路连贯带爬跌进厅内,纳头便叩,声声泣血:
“太子!太子!咱们中了司马白圈套,晋军猝然发难,两万大军尽丧夏口城外,罪臣活该千刀万剐,活该千刀万剐!”
李势只觉天旋地转,哪里能反应过来李路的谢罪。
什么圈套?
什么叫做两万大军尽丧?
你李路此刻不该是来报捷的吗?
这怎么可能,一败涂地的怎么会是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如何可能啊!
“白王孤胆雄心,鄙人钦佩之至,诡谋既成,且欲何为?”
比起旁人,龚壮略微镇定,但也面如死灰,他总算明白过来,为何当初司马白提出借兵助威的时候,他心头会莫名蒙上阴影。
到底是小觑了这个少年郎,其心之毒之歹之奸令人发指!
不论说什么,此刻悔之晚矣,龚壮恨不能立时就将司马白碎尸万段!
但他心中尚存一丝理智,城外乌压压的晋军铁旅旦夕可破江陵空城,而厅内司马白以一刀之利随时掌控李势生死,此番东征已然一败涂地!
纵然在晋军入城前手刃了司马白,又济何用?
只图匹夫之快么?!
龚壮双目喷火的瞪向司马白,只见司马白好整以暇,揉着额头叹了一声,划出道来:
“我不想再不打了,我既保尔等平安,再送还俘虏,另赠盘缠,你们让出江陵城和猇亭峡道,回白帝城去吧。”
你倒是大方的很!龚壮满嘴苦涩。
“回去?”仍是一头雾水的李势突然面露凶相,似乎下一刻便要扑上司马白撕扯。
“太子啊太子!”
龚壮死死摁住李势,龚壮满腹倾诉苦谏到了嘴边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让出江陵和猇亭,他又能甘心么?这是自前朝刘备就望眼欲穿的重镇呀!
可还是那句话,战场上打输了,谈判桌上又能谈些什么呢?
城里这些人能带着些许降兵回蜀地,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龚壮不知该如何劝解李势,倒是司马白语重心长替其解围:“舅兄,你方才说的极好,弟深以为然,事已至此,还是看开一些吧。”
司马白已经没有丁点心思同李势长篇大论,他现在既无精力更无能力再进一步去收拾蜀地,所以根本没有任何必要多做啰嗦,既然江陵事毕,他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到武昌去。
“司马白!”李势仍在那里咬牙切齿,他总算稍稍想通了,将计就计的不是自己,而是司马白,此獠早就盘算好下蛊了!
他本打算看司马白落魄样子,结果现眼的却是他自己,这种反转他哪里能接受的了?
“现在你若想同归于尽,我奉陪,他日你若要重逐中原,我也等着!”撂下一句话,司马白系好御衡白,昂然便跨出了厅门,哪管门外斧钺严阵以待!
而当他跨出院子,那一声声震耳欲聋的军号终于可以听清,
“为王前驱,唯死而已!”
“为王前驱,唯死而已!”
那八个字是一支崭新雄师的众志成城!
注一:上挟劲旅临江陵,入城与李贼饮,晓以大义,遂退蜀军。——《晋书·帝纪十一·武烈》
注二:武烈困于窘隘之际而奇复江陵,必施非常手段,或违仁义,或背信誉,或难避奸诈之嫌,余复思再三,终不忍详录,谨以大略书之。——唐·房玄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