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小厮满脸谄媚,王端没来由一阵恶心,大概是因为这老小子长得太难看吧。
黑牛笑道:“这次来的不止是我,这是我王大帅!”
这时代的大帅可不是什么好词,要么是形容异族魁首,要么用来形容兵头子。
这小厮像被踩了尾巴一样,“哎呦”叫了一声,慌忙行礼,腰都弯到了地上。
“不知是大帅驾临,赎罪则个!”
门内一人坐在长条板凳上,听了外面对话,急忙跑了进去。不一会儿,里面走出一大群人,为首的老头正是方志平。
老头看到王端像是看到多年未见的亲人一样,一把将王端抓住,亲切喊道:“兄弟,总算把你盼来了。快快进去喝酒!”
这么热情豪爽,王端都不敢相信这人是个五品知州,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江湖豪客呢!
一进二楼包间,王端只感到酒香、熏香、脂肪香等扑鼻而来,好一会儿才适应。
方志平将王端按下,马上就有两个女侍过来坐在他身边。这阵势直接就把王端弄傻了,他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感叹,还是南方人会玩!
王端左右一看,这俩侍女看着都不过十四、五岁,一脸脂粉白,单衣瘦弱,强颜欢笑,却掩不住内心的恐惧。
都是爹娘生的,何至于落入这魔窟,他心中骂了一句:造孽!
“王老弟,来,”方志平等人举起酒杯,“且先满饮此杯,算是为老弟接风洗尘!”
王端举杯环敬,同时留心各人神色,很快就发现这些人真把他当河南乡巴佬土豪了。
酒未放下,台上的戏剧就唱起来了。
那凤阳宁方正靠上来介绍道:“王帅,这戏是阮大铖新作的《十错认春灯谜记》,这几年可是风靡南北啊。”
经宁方正一介绍,原来是个古典爱情故事,并不脱离才子佳人那一路。
男主宇文彥在元宵节猜灯谜,遇到了化装出行的韦影娘,两人意趣相投,对酒当歌,喝醉后上错了船。女主错入男主家,被男主母亲收为义女。男主就惨了,被女主家当做盗贼送官。那官员……没错,你想到了,——那官员是男主的亲哥哥!
后来男主考上状元,娶女主为妻,故事圆满结束。
王端不通韵文,不会写词谱曲,否则他能写出比这精彩万倍的故事!
这戏剧咿咿呀呀地唱到掌灯时分还没完,王端却坐不下去了。他本来年轻,还不懂得官场上的迎送学问。听着几个人从戏文谈到文学,又谈酒品茗。他一开始还有些求知的心态,后来就觉得实在枯乏无味。
方志平觉察到王端已经失去兴趣,心里对他也有了个大体认识,便就坡下驴。
“王帅一路舟车劳顿,该早些回去休息了,今天这酒宴就到这里吧,有什么事咱们明天再谈。”
王端告罪,跟着黑牛一起离开。没想到方志平要那两个侍女也要跟着他一起回去,这两女算是送给他的见面礼,还暗示是完璧之身。
“这怎么能行!”王端回绝,心道,我本来骑马赶路已经累得要死,晚上还要加两个钟去伺候小姑娘,我这身子骨哪里受得了!
路上,小风一吹,酒劲儿上来了。王端觉得天地间有一丝甜腻腻、暖融融的气息,似乎是从浩瀚的夜色中孕化出来的,这气息透过深蓝的质孙服,钻入毛孔里,浑身说不出来的轻松。
忽又觉得人生本该如此,小酒喝着,小曲听着,小老婆左一个右一个,何必苦心劳力,到头来还不是枯骨白烟一场空?
在黑暗中传来不平之声,黑牛怪模怪样的念道:“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王端透过夜色看他装模作样,忽然似有所悟。
“是啊,”王端悠悠叹道,“布被秋宵梦觉,眼前万里江山。家里的小米熟透了吧?”
“嗯,”黑牛轻声回应道,“就这两天的事了。会主想家了?”
王端并不想家,只是想家中的女人了。
黑牛突然说道:“在这里停留已经没有意义了。现在霍丘城被土贼围了,急需救援,这些蠹虫每日寻酒作乐,是不愿意渡河南下了。我军跟他们耗在这里也无用,要不咱们自己南下?”
王端没有回应,他觉得身子有些轻飘飘的,思绪也收束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