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马泽处在黑茨河流域,黑茨河起源于河南太康境内,下游与沙颍河汇合。挽马泽面积不大,方圆不足十里,中间的陆家镇也不过里许见方,但镇中却生活着五千多人,加上南岸的外镇,人口足足有一万之多。
陆家镇的地主武装也很强大,在编的乡勇有两千之多,其中仅陆家一支就有四百。
当王端看到陆家在水泽周围的稻田后,心里并不高兴,因为后世养成的观念,他并不喜欢地主。
王端不打算在陆家镇搞土改,他现在只想解放人口,让人去开垦荒地或进入工厂,因此他打定主意要解放家奴、贱籍。
王端可不傻,手上没有足够的人才,却去搞土改得罪地主,纯粹就是找死,连死的最惨的李自成都没那么愚蠢。千万不要认为地主会为了你所许诺的、远在未来的利益而放弃眼前的土地,他们既不是傻子,而且还鼠目寸光。王端只要一喊均田地,这些人立马就会变成敌人。
王端不认为自己能复制某党在20世纪中叶的成功。也不像其他穿越者,指望着找几个志同道合的小地主文人或大家族的偏支文人,然后靠均田地一通忽悠就能够打下天下!
王端来自21世纪,一个不平deng远超任何时代的社会,他不会愚蠢到认为自己可以在农业时代建立一个公平的社会。
他更相信进步主义,他相信问题只能靠一代一代人不断努力来解决。不可能有一个救世主、思想王就能解决,也不可能靠一代人来解决。
21世纪都解决不了的问题,你在17世纪能解决?
陆宁家确实称得上大家族,仅仅陆宁一人就有一妻三妾,三个小妾中的两个是扬州瘦马。他有四个儿子、两个女儿。陆宁家中的奴仆也有四十多人,这些人主要的工作就是伺候他一家。
更让王端惊讶的是陆宁家里还养着一个唱小曲的戏班。
晚上,陆宁族中男人作陪,吃过晚宴后,戏班唱了一出牡丹亭。王端仔细看,发现演杜丽娘的是个男孩儿,忽然想起鲁迅说的那句话,有点哭笑不得。
那男孩儿媚眼含春,端地是比女人还女人,台下的老爷们看的心肝打颤,一个个两眼冒光,果然都是雅爱梅兰竹菊的君子啊!
王端听不懂吴语,更受不了古代的戏腔,眼珠子四处打转,遗憾的是陆家女子都躲在房内听戏,王端也没有机会一饱眼福。
第二天,陆宁引荐了自己的几个族侄,王端觉得陆光勋、陆敏行两个还行,计划将这两人带走。
让族侄下去,陆宁放下茶碗,“道生,我已经和从弟筑山言语了,他在凤阳有些门路,就请他去活动一番。除了凤阳方面,那保定总督杨文岳也逃到了汝宁,这点出乎老夫意料之外。新蔡就在汝宁边上,咱们可不能直接进入新蔡县城了。如果可取,先占据固始,再派人去开矿。杨文岳那里也要派人前去,毕竟以后要做邻居的。杨文岳应该比高斗光好说话,这人不遵朝廷调令去救援开封,死皮赖脸的窝在汝宁,应该是有了别样心思。”
“前次在亳州就是杨文岳收了钱为孙天吉、王学用代奏的官职。如果凤阳方面不配合,咱们就走杨文岳的路子。”
陆宁接着说自己对天下时局的判断,他认为如今像左良玉这样的将领已经形成藩镇,前番杨嗣昌调不动,今天的丁启睿也调不动,如今杨文岳这样的文官也不再听朝廷的命令了,不出数年明朝就会陷入晚唐相同地步。
王端耐心听着,他是知道一些历史的,记得小时候看过一部电视剧,里面的左良玉用兵自重,死在顺江而下的路上。他也知道明朝还有不到两年受命,但他不想把这些告诉陆宁
。如今陆宁对他说这些话,他断定陆宁也看到了末日降临,想押宝在他身上。
但陆宁不会轻易将所有筹码都压在王端身上,他从王端身上看到了潜力。
陆宁对自己的两个侄子说道:“王端来历不明,老夫是百思不得其解,他的军队,他的财力,大明何处能生出这样的人来?”
陆光勋身子向前微微倾斜,恭敬地对陆宁分析道:“全天下身高五尺六寸的人能有多少,王端竟然能凑出一万人,而且还都是他的家奴,就算是皇上也未必能一下子凑出这么多。侄子也在凤阳见过京城来的勇卫营,那些大头兵普遍身高也不过才五尺三寸。”
陆宁捋了捋胡须,带着微笑说道:“还有他的家奴穿的都是钢甲,又轻防御又好,他们的火铳射程远,火炮也是精钢制作的,这些都让人匪夷所思。”
陆敏行谨慎问道:“伯父以为他能成事吗?”
陆宁笑道:“虽然说马上打天下,如果说打天下需要十分力,武力只能占到三分。善于经营要占五分,善于用人占两分。”
“那王端如何?”
“老夫还看不透啊!”陆宁沉思道,“只靠一万家奴是夺不了天下的,但可以循序渐进扩充兵力,关键还要看经营这一块,王端确实展现出不同于常人的能力,但也有些太超凡脱俗了,老夫还不敢把全族的身家性命全押在他身上。”
陆敏行说道:“小侄看他设立公会,又筹建学校,又听您说了他提到的核心宗旨、发展生产,小侄认为王端还是能成事的!”
“且说来听听!”
“是。王端的言说可以说是明心见性直指根本了。小侄虽未从诸子百家、古今先哲处读到此类思想,但也能看出他看世事的见解是超过了诸子百家的。王端说经济为基础,文化为经济产物,只这一点就非诸子百家所能比拟的。说句大不敬的,就算是孔圣人也没有王端看的深彻究竟。小侄认为他应该是受了人性本恶的荀法学说的影响,但他又不是商君愚民那一路的,而是断定想要建立太平盛世首先要承认人是有私利的,只有通过全力去发展工农业来满足私利,才能建立一个太平盛世!这一点和李贽很想。”
陆光勋不解道:“如果人各私其私,争斗不休,此多一分彼少一分,怎么可能实现太平盛世?”
“刚才不是已经说了要发展工农业吗。王端设立公会更是大有深意,王端说权力自民出,那就是要集私利为公义。不过小侄在这一点看不明白了,如果人们为了私利在公会中争斗,必然会有党争,要么最后所有人只能得到相等的利益才会罢休,要么公会分裂,重新兵戈相向。”
陆宁点头,赞许地看了陆敏行一眼,“敏行见解甚合我意。王端想的可能就是要所有人党争,希望所有人能互相妥协,而不至于兵戎相见。老夫倒是不关心这些,毕竟公会不一定能推广开。王端并不是圣人,他虽然有天下为公的想法,却不是个甘心放弃皇位的人。老夫认为,他是否愿意和各地的士绅合作才是能否成事的关键,现在看他是愿意合作的,但又有些不甘心。这也不怪他,就是皇帝也不甘心。自赵宋以来,都说天子与士大夫共天下,赵官家岂是真愿意和士大夫共天下?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罢了。本朝的皇帝也是如此,王端要想成就霸业也需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