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王端除了早起锻炼身体,余下的时间都用来督促工业堂加紧组装燧发枪和纸壳子弹。
朱守新来找他时,王端正测试新款燧发枪,只见他将将扳机扳起,将子弹壳咬破,黑火药倒入药池,再将药池扣上。紧接着将枪管朝上竖起,将黑火药倒进去,再将铅子一起塞进去,然后用通条将它们推倒底部。
将燧发枪托顶在在右肩膀,歪头瞄准一百步外,挂在木板上的棉甲开火。
火光一闪,硝烟从枪口喷出,一声枪响,吓了朱守新一跳。
“总算射中了!”王端笑着将燧发枪递给李忠民,对着朱守新说道,“连打了二十次才摸清窍门。”
王端来到棉甲前,通过棉甲上的穿孔看到了嵌入木板的铅子。
“不错,一百步开始射击,每排士兵至少有两次射击机会,够披甲人喝一壶了!”
他又对朱守新说道:“新式火铳的精确度还是很高的,士兵们熟练了百步外能十发九中。”
“果然是利器,”朱守新作揖后说道,“太康程举人一家南下,经过水寨,会主要不要见一见。”
“程举人很有才华吗?”
“至少也是千金买马骨!”
“有道理,人现在在哪儿?”
“在公厅。”
路上,朱守新介绍说,程举人名叫程芳,字光正,现年五十二岁,曾在四川江油做过县丞,后来辞官回乡。这一次全家南下避难,带着他的妻子,一个小妾,两个女儿和一个幼子。
“也算个大户人家啊!”王端感叹道。
为什么听到程芳有小妾后王端感到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了?
朱守新笑道:“程公也就是小康之家,有奴仆四人而已。如果是大户人家,少不得有数十奴仆!”
王端来到办公厅,看到叶明申和一个中年长须儒士坐在偏厅喝茶。
“道生,”叶明申为他介绍,“这位是太康程公,快来见礼。”
“见过程先生。”王端恭敬作揖。
程举人回礼,三人坐下,开始扯废话。
程举人突然说道:“王会主,程某见寨中兵马精壮,何不投报朝廷,前去杞县杀贼?”
王端一愣,干笑道:“只是徒有其表,不敢说兵强马壮。”
他也不全是假话,别看他火枪很多、很先进,但没有多少火药。
“程某在北岸外见到士兵们正在训练,他们随腰鼓行进,整齐划一,这在官军中都见不到的。”
叶明申笑道:“这是王会主偶得高人指点,学来的练兵方法,具体如何还要上战场见个真章。”
“必能旗开得胜!”
三人哈哈大笑。
将茶碗放下,程某长叹一声,说道:“李贼据杞县,意在图开封。”
偏厅的气氛顿时冷下来,王端和叶明申对视一眼,叶明申问道:“程公的看法是?”
“哎,如今时局……一言难尽啊!”
程芳抱怨了一通,无外乎什么贼乱兵祸,朝廷还连年加催,到现在十室九空,百里无人烟。
他拍着大腿骂道:“贼势已成,恐回天无力!”
叶明申谨慎地问道:“程公认为社稷有倾覆之危?”
“皇明二百八十年恩养,忠民义士还有很多,中州虽然糜烂,南方还算安稳,鼎革非一朝一夕。如果皇上幡然悔悟,改弦易辙,未尝不可以消灭流贼。”
王端有些嘲讽地问道:“如何改弦易辙?”
“自然是亲君子远小人,用贤任能,重整朝纲。第一便是要取消三饷,然后将宫中十万宫女太监散去,只留下三千即可,只此一项就可以省下二三百万银子,此钱足以抵杨阁部征派剿饷。”
王端一惊,是自己小看人了,程举人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皇上自裁剪宫中用度,为天下表率,而后重新厘定田亩,也应该从皇庄开始,依次而王田、士绅田亩,最后才是细民百姓,再根据田亩所产议定税赋。”程芳扭头看着王端说道,“就算皇上想做也执行不下去,但厘定皇庄还是可行的,良政或许不能推广到十三省,但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从皇庄起,选派廉洁任事之人,再厘定顺天府,再北直隶,一步一个脚印。三年可以见效!”
“可惜北直隶累遭建虏寇掠,现状并不必河南好。”
程芳握紧拳头猛敲了一下桌子,扬声道:“乱而后治,正在此时。既然已经田亩荒芜,十室九空了,何不重新丈量土地,再分配给流民,筑堡垒自守。每筑一堡垒,聚四五千人,开四五万亩土地,设一能人任官。丁壮农时耕作,闲时操练。妇孺时时制备守具,虽然不能出击却贼,但足够自守。贼人野无所掠,其势自散。便是建虏入寇,如果每破一堡垒就要付出大量伤亡,也会因为得不偿失而去,毕竟真虏才不过四五万人马。”
王端笑道:“先生的方法我可以去做,但是崇祯皇帝不会去做。”
程芳一愣,深深地看了一眼王端,转而笑道:“十五年了,皇上只想着守成,结果越守反而天下越败坏。唯有开拓进取,才是守成良法,”
“创业和守成完全是两种事业,”叶明申道,“自太祖定制度起,想的就是子孙如何守住江山,从来没有教育子孙去开拓疆土。皇子诸王接受的教育决定了他们能守太平,不能平乱世,这不是皇上不能作为,实在是不知道如何作为。”
王端心道,崇祯的无能,往大了说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问题,往小了说是朱明教育后代的问题。
程举人又对王端说道:“如果会主想有一番作为,报效二祖列宗,可以除河南、淮北土贼,收散民,聚为大寨,筑堡自守。各寨互相接连,会主带精锐,随时策应,可保一方平安。”
叶明申笑道:“王会主虽然年轻,也常常思报皇明厚养,这才聚水寨,练乡勇。只是水寨狭**仄,寨民又只有数千人数,自保尚且不足。加上会主用叶某任事,但叶某见识短浅,只能守寨,无良策救四方。先生有大才,如果愿意留下为公会筹划良策,大家同心协力,必保一方太平。”
王端急忙起身作揖,深鞠九十度,求程芳留下。
“会主快快请起,程某担当不起重任。”
程芳又问道:“我见外面挂着旗山寨民公会办公厅牌匾,不知公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