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登刘洪被打发去给叶厌解毒了,江朝欢身上绑缚也被解开。拂了一把额上冷汗,只觉身上仍甚是无力。
眼前是满地飘零的诘旦花瓣,在日光的烘烤下已经干皱,他听到七杀说道:“我叫苏长晞,长江之长,晞灭之晞。适才相救之义,你想要何种报偿?”
“晚辈江朝欢,圣教幽天护法,想必苏前辈早已知道了。”
顿了一顿,又道:“我奉命保护我教路堂主,因而与林浦正前辈交过手,他曾指点在下一二迷津。在下实与拜火教毫无干系,也从未涉足过西域。”
苏长晞见他言谈之间极为郑重,神色也是冷厉非常,全无颓败闪烁之意。不禁一凛,缓缓点头,又听他说道:“冒犯而来,非有他故,报偿更不敢奢望,只求前辈能告知您与拜火教和我教的纠葛。”
苏长晞黯然半晌,终究点了点头:“当年我们曾立下重誓,绝不再言拜火教过往一字一句。只是今日,林师兄已然暴露,我这七杀殿也大白于世间。便是我不说,只怕也瞒不了多久了。”
江朝欢凝神细听他说道:“我是中原人,只是我自小便长在拜火教,不知父母是谁。我的师父是教主霍祁,教中还有八个和我一样出身的中原孩子,师父命我们在一处习武,认字,学说中原话。我排第七,林师兄是大哥。”
“拜火教的确是西域魔教,罔顾人伦,令少年男女裸身同处,还教我们刺杀的功夫。我们自小玩在一处,亲密无间,素无嫌隙。只是渐渐长大后,读了中土的书籍,知道了礼仪大防,是非之辨,总觉得有些不对。然而我们不敢反抗,因为教中上下必须对教主绝对服从,否则会依教规生饲神鹫。”
苏长晞想得入了神,说道生饲神鹫,不自觉地一颤,便知这种死法有多残酷。
他摇了摇头,又道:“后来,我们九个渐渐成年。师父把我们放在极乐林中,给我们喂了药,只是…我们都是汉人遗脉,又读了礼易诗书,做不出那种事,宁可自残忍过…唯有二师兄和三师姐。”
“他们两个自小情分非常,那次便顺势而为,从此便真正在一起了。只是拜火教决不允许男女情爱之事,而他们两个在之后的任务中,屡次因情误事。我们其他人努力帮他们遮掩,已是筋疲力竭,又常常在外奔波杀人,见遍了世间的丑恶,有时会怀疑我们存在的意义。”
“我们在书上看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大哥常常说,我们不想死,可自己不死就要害死别人,我们却又有什么资格决定别人生死呢?”
苏长晞沉缅于往事中,深感愧悔,却没注意到江朝欢面色阴沉,亦是触及自身,想到自己知错犯错,颠倒伦常,其罪愆岂不是更甚于他们?
“这无耻无义,失去人性的日子我们过够了。但真正让我们下定决心离开的,是教主传我们七人前去,让我们杀了二师兄三师姐。原来他手下的探子早已发现了两人欢好动情。”苏长晞接着说道:“我们自然下不去手。这时,六师姐问我们,敢不敢逃走。”
“六师姐是大师兄的亲妹,虽年纪小,却是我们九人中武学天赋最高,也是最聪明的。教主赏识她,已提拔她做了教中祭司,一人之下。她既然都发话了,我们自然全都同意。何况我们本来就想结束这种战战兢兢的生活,更想去中原看看我们的家乡,找找父母家人,看看中原是不是真的像书上写的那样,是仁爱礼义之乡,人人知廉耻,守孝悌,安乐和睦。”
“可惜那时的我们不懂,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欲望会把人性美好的部分撕裂践踏。可怕的,从来都是人。”
苏长晞苦笑一声,却听江朝欢轻轻说道:“中原不是世外桃源,只是另一个大一点的拜火教罢了。”